"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这美好的画面，不只存在于唐诗宋词里，曾经的桂塆八字门每年早春都会舒展这美丽的画卷。

桂塆八字门，有两棵古树：东边是香樟，西边是枫树。古樟苍劲，古枫挺拔，两棵古树毗邻而居，携手守望，自然形成八字门，历经数百年，走过风风雨雨。

每年冬去春来，樟树嫩叶翠绿，枫叶鹅黄，布谷鸟叫醒沉睡的大地，成群结队的白鹭，就从遥远的南方飞回来了，它们在两棵古树上翩翩飞舞嬉戏，“叽叽咕咕”的鹭鸟叫声，犹如动听的大自然交响乐，成为一道自然奇景。

白鹭属于水鸟，喜欢在水里觅食、嬉戏，但桂塆属于大别山区里的一个小山村，没有开阔的水域，然而白鹭还是每年千里迢迢朝圣般赶来桂塆八字门，看来是这两棵古树的魔力。

小时候，很好奇，这群白鹭来自何方？后来学习了一些自然地理知识，才知道这些白鹭是来自遥远的海南岛。它们每年春天飞回桂塆八字门筑窝繁殖后代，每年秋季飞回海南岛过冬。经过千百年的进化，依靠自身定向导航系统，精准地南来北往，父而子，子而孙，神奇的遗传密码在种群代际间传递。

桂塆八字门的白鹭看上去有两种，一种通身洁白，显得高贵大气。一种是脖子上的羽毛是灰色的，象披着件蓑衣，英俊潇洒。不清楚是两个种群，是黄牛和水牛的区别，还是同一种群，长幼不同而羽毛颜色的差异。只是能看到他们总是成群结队，和平共处，亲如一家。

每年清明前后，大枫树抽出新枝，舒展出鹅黄的嫩叶，枫叶的美味，滋养一种"黄辣子"的毛毛虫，肉肉的，吃饱了树叶，吐出蚕丝，挂在树枝上荡秋千。

经过长途北归的白鹭鸟，疲惫不堪，忙碌觅食，啄食毛毛虫，一物降一物，几天就将毛毛虫消灭干净。

由于枫树比樟树更高，也许更安全，白鹭鸟偏爱在枫树上做窠。

“白鹭白，

娘做贼，

儿望高，〈望高，放言，放哨〉

老子捞柴烧。〈捞，方言，lao，四声，偷盗〉”

这首童谣，描绘的就是白鹭做窠的情景。

白鹭鸟吃饱喝足，全家出动，就地取材，折断枯枝做窠。几天之内，大枫树就象被人工修剪过，枯枝败叶建成了白鹭的新家，卧在树梢上。新抽的枫树枝旺盛地生长，清清爽爽。夕阳西下，成群的白鹭披着晚霞疾飞归巢，鹅黄的大枫树上白浪涛天，煞是壮观。

大枫树是白鹭鸟的领地，大樟树则成了八哥、麻雀、猫头鹰、夜莺的老巢。大樟树上树洞多，这些本地土著鸟，是树霸，是懒汉，贼精贼精地霸占现成的树洞做窠，日不晒，雨不淋。有时它们还"叫花子争门洞"，为争夺一个树洞互啄，从树上斗到树脚，打得头破血流，一地鸟毛。舒适的生活，让这些土鸟后代没能进化，把它们捉到外地放飞，找不到回家的路，不知道桂塆八字门在何方。

当笔架山上的映山红娇滴滴地开着的时候，渠道岸上桐子树花也就开始吐出芬芳，芦苇畈上空布谷鸟也就开始了婉转的歌唱……桂塆人赶着牛，扶着犁，水田一层一层翻滚开来，翻出蚯蚓、青蛙、泥鳅和黄鳝，灌满水的田畈，一只只白鹭跟着水牛的脚步觅食。农人、水牛、白鹭，多么美的一幅田园画卷。

高贵的白鹭，也有着自己独有的精明，它们大部分时间立在田岸上悄悄地走动，观察水里鱼虾们的动向，寻找最好的下手机会。一旦发现目标，一个俯冲，嘴上会叼着战利品，飞回到大枫树。

树窠里，早已有张开大嘴的小鸟在嗷嗷待哺。奶爸、奶妈一不小心，一条肥胖的泥鳅掉在树下。早在树脚守候的大黄猫，嗖地一声，箭射一般，叼着泥鳅就跑。

八字门树上是鸟的天堂，常常有小鱼小虾青蛙从天而降，树下成了阿猫阿狗的乐园。

“白鹭满天飞，

先生叫我捉乌龟，

乌龟冇蜕壳，

先生叫我捉丫鹊，

丫鹊冇长毛，

先生叫我摘毛桃，

毛桃冇开花，

先生叫我吃发粑，

发粑冇上汽，

先生叫我去看戏，

好戏冇开锣，

先生啄我栗子壳。”

远远地，呆呆地看着八字门树上满天翻飞的白鹭，桂塆伢颇存遐想，虽然没能咏叹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妙句，但是编出一首首浅俗的童谣，口口相传，呆头鹅样的少年脑袋里满满的奇思妙想。

看着白鹭奶爸奶妈忙忙碌碌，看着树下阿猫阿狗争抢着美食，唱着童谣的桂塆伢，唱着唱着，就砸吧着嘴，咽着口水，想着童谣里刚出笼冒着热气的发粑。"望隔壁送发粑，"这是桂塆伢才会有的巧事，那白鹭鸟和发粑似乎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

桂塆八字门也是生命之水的通道，塆外砚池塘有口水井，井水清甜，塆里人挑水必需经过八字门。

大枫树上白鹭鸟高贵漂亮，人见人爱，但讨厌的是鸟粪。白鹭鸟拉的屎也是白的，大枫树脚常常是梅花点点，一片白。

那时我们细伢，还没扁担长，每天早上要戴着草帽去砚池塘挑水。经过八字门，不巧一抔鸟粪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进水桶里，水面开出一朵梅花，这担水就白挑了，要倒掉。我们往往恨不得拿扁担把白鹭窠戳下来。

有时不戴帽子，那鸟粪就落到头上了。

祸从天降，出了这样的事，细伢就长不高，晦气。我们细伢就惴惴不安，晚上做恶梦，梦见自己变猴子。

大人们有办法化解晦气，会去塆里讨百家米做粑，乞求细伢健康成长。大人数好粒黄豆放荷包里，提着布袋出门讨米。大家都懂的，无论多穷，见你讨百家米，或多或少都会给一把米，还会说些吉利话。每讨一家，在米袋里放粒黄豆计数，讨满家为止。讨回百家米，就舂粉做米发粑。

冒着热汽，香喷松软的米发粑出笼了，首先端给担惊受怕的细伢。

“讨米，

做粑，

大伢吃大粑，

细伢吃细粑。”

一群少年，争抢着米发粑，唱着欢乐的童谣，闹成一团，被鸟粪袭击的忧虑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吃过粑，妈妈再端一笼粑送到八字门敬树神，大枫树和大樟树的树叉上各放一块粑，任由鸟儿中啄食，余下就放路口，让路人任意享用，祈求众生消灾去祸，护佑细伢健健旺旺。

剩下的一笼粑就分享隔壁左右。邻里之间往往为鸡毛蒜皮小事而菜鸟互啄，不对脸，断了往来，就不方便送粑。落了单的细伢坐家里傻等，巴望着隔壁主家送粑，结果落了空。

"望隔壁送粑"这句俗语，只要是桂塆人，都懂的。被鸟粪袭击，虽然晦气，聪明的桂塆人却变成喜气，这也是精灵般的白鹭鸟带给桂塆人的福气。

（作者简介：吴文胜，人生两件事：搬纸+码字。印刷人，“搬纸”为生，经营纸品印刷包装生意，展示专业能力，竭诚服务客户。业余“码字”，常怀敬畏之心，写些自我欣赏的文字，温暖孤独的灵魂，愉悦自己。常勉励自己：好好搬纸，好好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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