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喜鹊

孙虎林

在乡间，喜鹊绝对是喜鸟儿。

早年间，在村落时常能见到这种场景。一大早，人家后院那株高大的青槐树上，飞来了一只叽叽喳喳的花喜鹊。它站在枝头左顾右盼，仿佛煞有介事地报喜：“喳喳喳，女儿住娘家。”听见这喜庆急切的叫声，小脚老太忙从屋里跑了出来。她朝后院看了看，便自言自语起来：“死女子忙啥哩，也该回来了。”于是，她颠着一双小脚急忙跑到正在前院忙活的老头子面前，让他赶快去地里割一把刚刚长出的红皮韭菜，顺便去集上再割一斤肉，中午包饺子。看着老伴儿一脸疑惑的样子，老太太嗔怪道：“老东西，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后院喜鹊叫喳喳？闺女要回来了！”老头一听，乐呵呵地去了。

是的，不知什么原因，喜鹊似乎就有这通灵的神奇本领。说来也真怪，只要它在谁家树上叫唤，谁家准来亲戚，我和小伙伴们早就摸准了这个规律。那时，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竖起耳朵随时捕捉喜鹊叫声。喜鹊一叫，就要来客人了，母亲就要做好吃的了。

那时过年，时兴在窗格贴上花花绿绿的窗花。于是，刚进腊月，三姐就忙起来了。她趴在炕头上，除了用五颜六色的水彩颜料涂染出一张张鲜艳夺目的窗花外，最拿手的就是剪纸了。只见三姐把花样儿贴在一张方格白纸上，而后就近油灯熏烤。轻轻揭去花样后，纸上未被熏黑的地方便留下花样底片。于是，就着油灯熏出的剪纸样式，三姐舞动一把小巧的剪刀。只一会儿，一幅幅剪纸栩栩如生，煞是可爱。这些剪纸当中，当然少不了喜气洋洋的喜鹊。三姐剪出来的喜鹊可好看啦，它们活灵活现，灵气十足。看吧，那两只乖巧的喜鹊似乎随时都要从窗户上扑棱着翅膀冲上蓝天。腊月三十那天，三姐和女伴们挨门逐户欣赏各家的新窗花。几乎每家的窗格上都站着几只可爱俊俏的喜鹊。是啊，过年是一年中最快乐的事儿，能缺少喜鹊这种吉祥喜庆的鸟儿吗？而且，喜鹊似乎爱和人套近乎，总是喜欢住在离人近的地方，也总喜欢把鸟巢搭在人家后院的大树上。

大冬天，你在村野走着，朔风凛冽，大地一片萧瑟荒寒。但远远的，你便看见了村口那棵大树，树上有两个醒目的鸟巢，窝里住着喜鹊一家。于是，你尚未走进村子，便听见一阵急管繁弦般的鸟叫声。不用说，这是喜鹊一家不知为什么事儿又在争吵不休。乡下老人听见小孩闹嚷嚷时，不胜其烦，总爱这样数落他们，“你听听，吵死了，就像喜鹊窝里戳了一扁担”，这话可真形象。因喜鹊的叫声，这座静卧在原野上的村落便一下子活了起来，充满了生机勃勃的烟火气息。怎么说呢，喜鹊不像黄鹂鸟那样矜持艳丽，总把婉转动听的歌喉藏匿在稠密的青枝绿叶后面。也不像阴沉沉的乌鸦那样猛然间大叫几声，刺耳瘆人。喜鹊就像快嘴快语的邻家大嫂，心直口快，热情豪爽。它总是以热切急迫的叫声抚慰着人们低沉抑郁的心情。真的，一听见喜鹊那娓娓动听的花腔女高音，人们就会不由得高兴起来。在乡下，它几乎成了家养的鸟儿，与人须臾不离。小时候，我就特别羡慕那些家中大树上有喜鹊窝的小伙伴，那几乎是荣耀的象征。

也有喜鹊将巢搭建在寺庙大树上。岐山县城西北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叫白雀寺，山上长满郁郁葱葱的柏树。那年正月初三，我去白雀寺上香。尚未进入庙门，便看见大殿前的一株参天大树上，有两个硕大的鸟巢，衬着湛蓝的天空分外抢眼。我还是第一次在寺庙看见鸟巢，心里颇感意外。但仔细一想，这也不无道理。喜鹊喜欢此处人来人往的热闹气氛，寺庙祥云飘飘，香烟缭绕，不正迎合了喜鹊的生活习性吗？那一刻，山下白雪皑皑，山上松柏苍翠，一切都笼罩在正月的喜气中。白雀寺，这名儿我未曾深究，也许它还真的与喜鹊有关。

那天，在县城西郊田野，阳光很好，一点儿不像数九寒天，倒有点儿像是和煦的春天。我漫步田间地头，看着久违了的麦苗，心中惬意极了。这时，天空飞来了一只喜鹊，它愈飞愈低，愈来愈近。眨眼之间，喜鹊已到我的眼前。只见它缓缓收拢双翼，平稳地滑翔着，优雅地停息在几米外的麦地上。它离我实在太近了，我都看清了喜鹊乌溜溜的眼睛。我心中一阵惊喜，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冬日早晨，我邂逅了一只美丽的喜鹊。

这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精美的画面。洁白纯粹的雪地上，一树红梅灿然怒放，梅树枝头站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突然，它抖动翅膀，枝头雪花翩飞，红梅颤动，多美的一幅图啊，真真切切一幅鹊踏枝的美图——这才叫喜上梅梢。是的，喜上眉梢！

孙虎林，岐山县凤鸣镇人，陕西师范大学毕业，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在各级报刊发表作品多篇，出版有散文集《青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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