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

雪丨卖冰棍

发布时间:2023/1/15 0:13:37   

卖冰棍

文/雪

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初的人,又有谁没有吃过冰棍呢?简简单单的彩色纸包裹着细细长长的身体,纤纤细细的竹签斜斜的藏在乳白色的身体里,清清凉凉的滋味甜甜了多少个人的童年少年?

七月流火。午后,乡间的田野上已经看不见麦子了,只有一片无垠的黄,那是被农人雪亮的镰刀侍弄后的夏忙后的土地。平整的齐脚踝的麦茬闪着耀眼的光芒,靠近地面的热蒸汽仿佛在舞蹈,偶尔有一两点色彩点缀其中,那是小学生的花花绿绿书本残页亦或是谁家女人不小心遗留在地上的一点破布头。空旷的大地昏昏欲睡。

村里的巷道上也少有人,劳碌的农人这时候正带着颗粒归仓的满足与惬意午后小憩。风不动,树不摇,整个乡村仿佛也陷入了甜蜜的梦乡。村子中间的大槐树下倒有一些声音传过来。原来是三三两两几个老头和几个嬉戏的孩子。这些小家伙几乎都光着膀子,只穿一条或许是哥哥还是姐姐穿过的大裤衩,甚至只裹一条巴掌大的红艳艳小肚兜,被日头晒得黝黑发亮的光滑脊背溜溜乱转,斑驳的树荫下几张皱纹丛生的脸,敞着怀,摇着芭蕉扇,瘪着牙齿不齐的嘴,眯着眼笑着或是就那么淡淡的沉思着,或者靠着树打着盹,盖在脸上的草帽已悄然滑落都浑然不觉。

细细的田埂上,过来了,过来了两个七八岁的黄毛丫头。一个扎着羊角辫,另一个梳巴掌长马尾,洗的发白的花格子衣后背上已经沁出点点汗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散乱的贴在两张通红的脸蛋上。两个人一人一边提溜着一个小小的竹篮,也不知道破旧的竹篮里装的些什么,严严实实的盖着厚厚一块看不清花色的小褥子。

近了,近了。两个丫头的脚步突然有些局促。田野里无人小径上咯咯如银铃的笑声也销声匿迹,蒸发在这沉闷的暑热里。怎么,两个小丫头开始推推搡搡的?

“你先,你先!”

羊角辫悄声却又是急促的催着花格子衣。

“你声音大,你先!我一会多喊几声!”花格子衣摇着羊角辫的胳膊。

“你先,你先嘛”

......

羊角辫咬着嘴唇,烧红的脸变成熟透的桑葚了。

几个老者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个丫头。

“卖冰棍啰”······

一瓣书香

终于,云层里突然裂开了一道缝,仿佛静寂丛林里一只振翅而飞的云雀从眼前掠过,稚嫩的声音从起伏的胸腔里蹦了出来,清亮亮,脆生生,沉闷的空气立刻变得活泼了起来。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都笑了。有了第一声,很快的,银亮的叫卖声就像清晨穿透林间的黄鹂鸟儿开始了一天的歌唱。午后静寂的村落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天地之间都热闹了。

原来竹篮里的宝贝是冰棍呀!

很快,一个小家伙扛不住清凉冰甜的诱惑,缠着自己鸡皮鹤首的爷爷买了第一根冰棍!

终于开张啦!两个小丫头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爬满了眉梢眼角,两个红苹果变成两朵娇艳的山茶花。

.......

阳光变得不那么刺眼了,天地之间开始换上了柔和的暖色调。

完啦!完了?

不,没有,离结束还早那。

一根,还剩最后一根了?噢,不,不是的,就卖出去了一根!卖出去了一根!

两个小丫头拖着软绵绵的步子不无沮丧地开始往家的方向走了。

走走停停,俩人时不时掀开厚厚的棉褥子查看。一根根开始还硬邦邦,精神抖擞的冰棍们现在软塌塌了下来,身形变得苗条了许多,它们也抗不住暑热,流下了汗水,湿了棉褥子。

“哎,我说,要不咱俩一人吃一根?要不都化啦!”羊角辫子先提议。

“我再看看!”花格子有点犹豫。又打开看一眼。又用手细细摸了一遍。

终于,咽下一口唾液。

“好吧,一人就吃一根!”

迫不及待的,但又是轻轻地,怜爱的,缓缓地剥开一根,庄严地,郑重的放进嘴里,慢慢吮吸,细细品味,仿佛这是人间至味。

一瓣书香

什么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像断了线的的风筝,就会脱离你的掌控。尝过了蜂蜜的滋味,就再也不会畏惧蜜蜂的针刺啦。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提议再来一根,于是乎,炽热的阳光下,你一根,我一根,两个小姐妹的小竹篮渐渐空了。

......

你吃过冰棍吧?就是最原始,最早的那种冰棍,简简单单的用彩色纸包裹的那种冰棍?你有卖过冰棍吗?对,没错,那个乡间小路上的羊角辫就是我,花格子衣服是翠,我的发小、邻居和同班同学。那是我第一次卖冰棍。那天我俩的小竹篮里一共躺了十五根冰棍,除了在邻村卖出去的一根和回家路上一个路人买走的一根,我俩整整吃了十三根!最后一根是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完的。

那个时候,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学校提倡学生勤工俭学,于是乎夏天卖冰棍成了首选,而且我还有个优越条件——我们家斜对门的四奶奶家就有一台制冰棍机。两个哥哥父亲早早就给他俩每人各准备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箱子,箱子表面用油漆刷成浅浅的奶油色,箱子盖上有一把小巧的锁子,箱子里垫上母亲给准备的厚厚的棉褥子,父亲再把小箱子固定在自行车后座上。一到夏季,两个哥哥推上车子,神气活现的去四奶奶家取冰棍时,我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父母拗不过我,终于答应我可以试试。家里再没有箱子了,自行车也被哥哥们骑走了,(其实就是有,我也不会骑),拿出母亲提菜用的那个扁长的小竹篮,又找来一块不知干什么用的破旧小褥子,再拉上隔壁的翠,收拾停当,我俩兴冲冲直奔四奶奶家。那会,一只冰棍批发只要二分钱,卖五分钱。因为是第一次,四奶奶只给我俩包了十五根。收钱了吗?没。四奶奶笑着说:“去吧,等你俩卖下钱再来!”

后来给四奶奶给冰棍钱了吗?当然没有。四奶奶哪里知道冰棍几乎都进了我俩的肚皮呢。

再后来,我又在学校里卖过冰棍,尽管每次都是自己吃得多,卖出去得少。可见,我天生就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啊。

一瓣书香

时光流转,曾经的黄毛丫头也已经为人母,翠也不知道嫁到哪里去了。四奶奶家的冰棍机也早都成了哪个废品收购站的一堆破铜烂铁,慈爱的四奶奶也已经失聪,迎面过来喊一声“四奶奶”用上当年卖冰棍的气力她老人家也未必能听得清了。

时下,街上琳琅满目的各色冷饮我几乎都叫不出名字。丫头下午放学回来经常会带回来一两只冷饮,夸张的造型艳丽的色彩,还有甚至古怪的口味,一如当下标新立异的新新人类。

而我,依然怀念曾经简简单单的那份清凉,怀念陪伴我一起走过夏天的学生时代。九十年代中期,我离开家去外地求学。那些个花花绿绿的夏季,同样深深地留在我记忆的味蕾里。我们学校女生宿舍楼下的小店里,我买的最多的是一种叫“白皮”的奶糕,一只一块。因为它的物美价廉可以让囊中羞涩的我挽回一点点可怜的尊严。它比起后来的“钟楼”小奶糕要长几乎一半,乳白色,绵密纯纯的奶香常常让我欲罢不能,也是我能请得起客的一种。其实,我掏钱的时候并不多,常常是挚友琪请我吃,她常请我吃的是一种叫做“火炬”的冰淇淋。一个咖啡色的蛋筒,盛满状如火焰的雪白的奶油,小心的,一口一口的舔完香甜的奶油,再一小口,一小口地轻轻咬下咖啡味的奶杯,真是回味无穷啊!毕业以后,姐妹们各奔东西,曾经一起坐在夜幕下的学校操场单杠上吃冰淇淋,看星星,畅想明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而我最亲爱的琪,你现在在哪里呢?你过得好吗?还记得你的当年剃着小平头的“帅弟”吗?还记得那些唇齿留香的夏夜吗?

一瓣书香

下午,从学校接丫头回家,走到立交桥口,她又嚷着要吃冷饮。我停车等她。小小的店门口,几个时尚的女孩也在排队等候。店里带着口罩的帅气小伙手脚麻利的操作着。一会丫头提溜着冷饮回来了,细长的蛋筒里是浅绿色混合着小黑点的奶油状物,丫头用小勺挖了一口送到我嘴里,我尝了尝,一种淡淡的混合着绿茶味的奇怪味道。丫头说这是抹茶味的。

唉,真心喜欢不来这么独特的味道!

还是怀念学生时代那简简单单的味道,怀念那朴素单纯的香甜,怀念年少那份至纯至真的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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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雪,一个喜欢美好事物的女人,春赏花夏听海,秋读月冬踏雪,不负韶华不负月,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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