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

青未了出D城记

发布时间:2023/5/23 17:5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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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一天我们终于出发了,我们的车,一路穿越了数不清的山峰和隧道。最终,连六月里的落日和晚霞也快与我们告别了。

我坐在夕亭的车上,正离开这个漂泊了五年的异乡城市,前往D城那个我们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我的手上是一张有些发黄的老照片。这是夕亭递给我的。我看了一下,笑着问他,照片是哪里找来的,可夕亭并没有回答我。

照片里,我和夕亭站在干涸的河床上,河床上长满了荒草,荒草中还有一只细长腿的鸟隐没其间。而我们的身背后,是辽阔的天和水。

我们的中间,还站着一个面貌清秀的女孩儿,她单手叉腰,腿细细的,长发直直的。她的眼睛眯着,是因为被那天的阳光照得有点睁不开,但脸上都是笑意。那是一个早晨,雾气还没有散尽,雾气与暖黄色的阳光交错着,有了一种云蒸霞蔚的虚幻感觉。

那是我们三个人的小时候,那条河就在纪红姑姑家村北,照片上的纪红,还是从前的样子,没有长大。照片的背面上有一行字,字迹也写得清秀:

“不知怎么那么迷恋那条河,像是去赴一场又一场的约会。”

那是纪红的字迹。我想起,那时的她是个多么爱笑的人啊。

而我们的车,也正沿着一条河向前走,向前走。我们正在无限的接近着目的地。

夕亭看我盯着那张照片发呆,于是开口问我:辛湖,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咱俩给纪红起的那个外号,叫她纪小蓝。

我笑了,回答说:怎么会不记得呢。

纪小蓝当然不是纪晓岚。因为,我们是说她好像草丛中的那只细长腿的蓝脚鲣鸟,总喜欢往河边跑。

没想到在很多年后,再一次看到了这张照片,又想起了她少年时和我们朝夕共处的最初的日子。而在六月的这个季节,那时候,我们也总是行影不离的,每天都是如此雷同,却又充满了单纯的魅力。

而夕亭和我,现在正走在回归D城的路上。这个季节,路旁的村落里,道路的两侧,又盛开着雪白的苹果花,以至于当我再次回想起来这些情景的时候,有了一种迷幻感,连满树的苹果花,都变成了杂乱苍白的碎片,随风漫舞,如雨落下。

2

D城很小,兜兜转转的,总是聚了散,散了聚。三个人时断时续的做同学,忽然的就长大了。

在学校里,我从来不和纪红说话。纪红问我:辛湖,你现在为什么不爱和我说话了?

我说:不为什么,这是学校,我和你说多了,你就不怕别人说瞎话?

“好,这是你说的。”她气嘟嘟地回答。

我把纪红得罪了,所以她也不再和我说话。明明从小熟悉的两个人,就忽然的像是陌生了。

虽然不和她说话,可我还是会远远的望着她。自习课累了时,我把头趴在桌子上装睡,就可以看到纪红停留在我眼前斜向60度角内,中间是长长的过道,像一万年前的银河。过道的那一边,纪红永远的扎着马尾,马尾的下面,是她细细的脖颈。

纪红玩着圆珠笔的那只小手很好看。那只笔在她手里转啊转的,像是被她施过了魔法。我发现,长大了的纪红,不再像蓝脚鸟了。她圆润,洁白,更像是月亮。她闪烁着淡淡的青辉,像夜晚里飘过来的花香,能让天地间一片寂寥,能让人心里充满忧伤。她的头发不再是直直的垂着,一直都是扎马尾,从来没变过。

在四月的春天里,纪红骑着单车在小巷子里穿过,微风扬起柳条,那些嫩绿的枝条就轻轻地从她身上划过。

她路过我身边,停下来问我:辛湖,夕亭你们还想去河边玩吗?

我摇头,回答她: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什么也没有。

“那你们做什么?”

“当然是去踢球了。”

一问一答的,就把话聊死了。忽然间两个人没了话题,场面尴尬。我努力地再想找个话题挽回,于是就问她:现在为什么不把头发披散下来了,那多好看。

她回答:春天里的风大,吹得乱乱的,夕亭说像一个疯子。

我说:你还真听话。

纪红说:你这人现在可真讨厌,连夕亭都比你会说话。

我听了心里悻悻的,纪红气嘟嘟地骑车又走了。

终于快毕业了,三个人又分到一起去实习。实习期将尽了,公司里搞卫生,纪红分工去礼堂擦玻璃。

卸窗帘时,一不小心她的身子被窗帘带着斜摔下来,连人带着帘子正摔在夕亭的怀里。夕亭一把抱了个满怀,却一直抱着也不松手,大家在一边吼吼地起哄,说不舍得松手就直接抱回家娶了。夕亭听了就盯着纪红笑,纪红在夕亭怀里红着脸使劲地挣脱。

我远远地望着,顿时满脸通红,却被她看到了表情。

在走廊里,夕亭对我诡笑着说:喂,你是不是喜欢她?

原来夕亭也看到了。

我不知为何就发怒了,对着夕亭吼:你快给我滚一边去。

夕亭愣愣地不明白我为何翻脸,脸上无比尴尬。他对我说:

“这么不识逗,就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接下来,毕业,工作。

几年后,我和夕亭一直也没有正式的女朋友,纪红也没有正式的男朋友。

有一次夕亭的妈试探地问我:辛湖啊,你们哥儿俩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也没个女朋友,

不是有一个小时候和夕亭你们总在一起玩的那个丫头,看着挺好的啊,你们俩不管谁的,也没想追追她吗?

我一脸认真地告诉夕亭的妈妈说:您老快放心吧,纪红那就是未来您家的儿媳妇。您就别操心了,到时候水到渠成,夕亭直接就把儿媳妇给您领回来了。

夕亭的妈妈听了,脸上笑成了花朵。

然后又一脸关心地问我:辛湖啊,那你呢?

我说:D城太小了,这里哪是我施展才华的地方啊,我准备去B城那种大地方闯荡一下。

夕亭的妈妈转头对着夕亭说:你看人家辛湖多有志向。

夕亭的脸上也带着笑,先使劲的给我一拳头,一边对他妈说,您别听这小子瞎说。一边使劲搂着我就出了门。

3

傍晚时分,我们的车已穿越了满是玉米田的高地,玉米们正在蓬勃着生长,而我们也逐渐远离了大河,奔向了山岳地带。天空却变得迷茫了,连我们头顶的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凛冽起来。夕亭打开了车窗,最后的一抹落霞映在他的脸上,仿佛是在写着一篇绯红的童话。我们在一路追着落霞,好像是要追赶之前缓慢的时光。

一晃我离开D城已经五年了。我没想到夕亭会来B城找我。这是我们一次意外的重聚。我们失散的有点久了。

车窗一直开着,在霞光和晚风里,夕亭他好像有心事。他递过来一只烟,于是,我们开始抽烟。

烟火在我们的手中明暗,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话题。

我说:夕亭,你还记不记得我走的那一天,咱们让纪红抽烟的事?

夕亭说:你还说呢,那天你到是走了,害得她回来吐了一整天。

我们又想起了我离开D城的那个傍晚,天边也是有如现在一样的落霞。我们三个人,就坐在离车站不远的大排档。长椅的侧边,是长长的栏杆,长长的栏杆下面,是武烈河水在哗哗的流淌。夜色里的灯光水影,把记忆也虚幻成一片。

大排档里都是喝着啤酒吃着烧烤的人们。他们是快乐的,因为他们脸上都溢满幸福的光。我想,也许这会儿我们在别人眼里,也是幸福的吧,因为眼前的纪红是那么的美好,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我和夕亭的对面,我都能闻到她的发香在夏夜里游荡。

别人并不知道的是,我再有几个小时,就要离开D城了。

“你说你为啥要走呢,这里不是挺好吗?我过去一直以为你小子是在说着玩的。”

夕亭一脸的不舍和惋惜。我也不知夕亭说这句话是在劝我还是在为我叹息。

我说:早就想走了,在D城都快压抑死了,正好那边有人介绍了一份工作,我去试试。

我至少得先去散散心,见见世面。

夕亭半开玩笑的说:就说你小子吧,心是比天高。

我笑了笑,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我没有看他,而是把眼光望向远处川流的街道。街道上都是忙忙碌碌的人们,我不知道他们活着都在忙着些什么。

纪红的情绪也有点低落,她沉默了一会,还是带着轻松的口气问我:

“你不会真的不回来了吧?”

我就看着她笑,回答她:哪能呢。我混不下去不就会回来了?

夕亭插一句:你小子这话说的,你是让我们俩盼你回来还是不盼着你回来呢?你这是两头堵啊。

既然是别离,一定是要喝酒的。于是,我们就要了很多瓶燕京。

纪红确实不会喝,虽然她喝的很努力,但是她还是会头很晕,后来她果真吐了。她蹲在树坑旁吐的直不起腰,带着哭腔地说:你们真讨厌,我觉得我好像一下子就变坏了,都是被你俩教的。

我们都已带了微醺,夕亭就扶起她,我在一旁笑她:既然你说学坏了,要不抽只烟往下压压。

我们不再喝酒了,改了坐在椅子上和夕亭开始抽烟。纪红在一旁说:

“夕亭,你给我一根。”

夕亭看着纪红问:你还真听他的,你真抽啊?

纪红点头伸着手要,我和夕亭一起看着纪红笑,纪红一脸不在乎。

“笑什么?既然已经学坏了,今天索性就陪你们俩再坏点。”

夕亭为她点烟,她叼着烟就问我们,她像不像个坏女人。烟草的香气让她的心轻松了许多,我们笑眼朦胧的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告诉她说:

“很像。一看就是那种坏到男人看一眼都很喜欢的坏女人。”

她确实喝多了,听到了我们的话,就扶在栏杆上使劲的笑。长长的栏杆下面,是河水在哗哗的流淌。在河水的前面,是夏夜里蓊郁的罗汉山。

我忽然想对着罗汉许个心愿:假如下一秒,河中心的那只野鸭子朝我游过来,那....我想看看能不能应验。

但纪红却正对着河水一边笑,一边使劲的喊:辛湖……我讨厌你………

她的喊声惊飞了河里的野鸭,它们一大群的扑棱棱的都冲上了天空。

我放弃了,和他们一起笑。我们三个人都溶在这灯光水影里,虚幻成一片。

..........

时间到了,车要开动了,我们该告别了。

我把脸贴在车窗上最后朝他们招手,然后,我听到列车轰隆轰隆的在启动了。我忽然不知不觉的有点想落泪。我于是装作望着天,却看到那晚的天空深邃,黑得望不到边际。

最后那一瞬,我看到车窗外面,纪红的马尾像瀑布一样散开着,还带着一折弯曲,她脸上淡淡的笑容,都凝固在车窗上。

4

天完全暗下来了。我们车也陷入了黑暗里,它在黑暗中不停的前行。

夕亭打开了车灯,想努力的看清道路。远方,群山却像是魔鬼张开的牙齿要吞噬我们。

我们在继续赶路。夜半时分,我们的车终于登上了最后的那座高山。过了这座高山,D城就离我们近了。

夕亭像是在路上寻找什么。终于,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侧的坡地之上。我竖起上衣的衣领,不安地望了望车外的路。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了?”

我转过脸来问夕亭。夕亭的脸上有着奔波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今天不走了。明天一早再走,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正好我们可以安静地聊聊天。”

“这荒山野岭的,你真想的出。”

我将整个身子埋进车座内,又伸了伸腿。我说:那也好,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一定要让我和你一起回D城。这一路你也不说清楚。这五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一点音讯都没有。我回家的时候,发现连纪红的家都没了,那一片全拆了。我也找过你,可你妈说你出了远门,去哪里了也不说清楚。你们竟然也都不在D城。这么小的D城,奇怪的是竟然还没人知道你们去了哪里。

“纪红她家搬家了。你当然找不到。”夕亭只是语气平和的淡淡的回了一句。

“那你呢,去了哪里?”

“一个你想不到的地方。”

“还挺神秘。”

“那纪红现在好吗?”

“不太好。”夕亭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

“纪红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是她妈妈说,她得了抑郁症,还自杀过一次,幸好被发现的早,所以才救过来。”

“为什么啊,她小时候,那么爱笑的一个人,怎么会得这种病?”

夕亭摇了摇头又叹口气。

“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你,这五年里发生的一些事,一会儿你就慢慢的当故事听。”

“别卖关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夕亭摸出烟来,先给我一支,点燃,然后自已又慢慢地点火。他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气,才慢慢的开口说:

“其实,你走后的第一年,纪红家就搬家了。搬家那天,本来大家都挺高兴的。可后来,出了点小事。”

“怎么了?”

“本来也不算什么,那天因为放鞭炮,不小心炸到了别人家的车子,其实也并不严重,结果对方不依不饶的,最后我们双方还动了手,对方那个带头的叫彬子,不过那天咱们这边还占了上风,把那帮孙子打得抱头鼠窜的,打架咱们没吃过亏。”

夕亭的脸上终于带了一抹笑意。我也笑了。

“这个我信。至少你过去在你师父那学了好几年,也不是白练的。”

“但那不是最后的结尾。从那以后,彬子那孙子就天天找茬骚扰纪红,纪红害怕,所以没办法我就每天上下班都跟着她。就那么一跟就跟了几个月。那其实是我人生里最快乐的时光。有一天,纪红对我说,为了感谢我,她愿意答应为我做一件事,于是我就说,那咱们俩人去就看电影吧。”

夕亭的脸上终于焕发了光辉,他告诉我说,那天,那一场电影,那个夜晚,是他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光。那是在那次打架的三个月之后,那天晚上是个周未,夕亭在群众电影院内和纪红一起去看电影,那天散场时人头攒动,他只觉得小腹一瞬冰凉,血就渗了出来。他打架的功夫一点也没用上。他甚至都没看清捅自已的对方的脸,但他却看到了在远处冷笑的彬子。

他也并没有声张,只捂着小腹一步一步向前走,最后倒在街上。

他还记得那晚,街上的霓虹是那样的灿烂,满街都是夏夜里不愿睡去的人们,他躺在地上,望着俯在他身边的那个扎着马尾的心爱女孩儿,为他哭得梨花带雨,他却笑得很灿烂。他一点也没觉得疼,他用另一只手拉住她,对她说,这一刀我为你挨的很值。

“后来等我养好了。我还是还了彬子一刀。那一刀,换了三年的时间。”

故事讲完了,夕亭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脸上的光辉也渐渐的暗淡下去,转头朝着我无奈的笑了笑。

“我后来也特别后悔,那一时的鲁莽。”

我听得目瞪口呆,说道:“这事,你怎么办的这么傻。”

“可我不这么办,那小子总会骚扰纪红,我必须让他长长记性。”

夕亭又接上一根烟,又递给我一根。他沉默了一会,自已笑了笑,看着我说道:

“这就是你为什么找不到我的原因了。”

夜深了,起风了。山顶的风很大,像是魔鬼的嘶吼,想将世界拖入夜的黑洞。我们在漆黑的山顶上向下望去,远处山下的点点灯火也已熄灭。而山上的两个男人,也抽光了他们兜里所有的烟。

世界终于陷入了沉寂。

5

清晨,我们在车中醒来了。

又是新的一天,我们从车里爬出来,使劲地伸了伸懒腰,跺了跺脚,就并排站在山顶上撒尿。

清晨的太阳刚刚出来,光芒四射。照在前方的远山之上,山脚下是一条大河蜿蜒而过,也被阳光照得光亮一片。山顶的风景很好,而我们的脚下,有一条从山顶绵延到山下的小路,山下的村庄在清晨里也静谧安祥。

昨晚天黑没发现,原来山坳里还有个村落。

我说:夕亭,你看这个村子好美啊,那片是苹果花吗?花开的真美。

夕亭却指着旁边的另一片林子问我:

“那你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我摇头。

“桲椤树。”

夕亭又指向了深山坳里的那片开满苹果花的红砖村落,接着问我:

“那你知道山下的的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吗?”

我依旧摇头。

“桲椤树村。”夕亭接着告诉我。

“这村好奇怪的名字。”我问夕亭:“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叫桲椤树村?”

夕亭说:因为昨晚的故事,我只和你讲了一半。

我说:对啊,那纪红呢,纪红到底去哪里了?

6

我们两个人站在清晨的山岗之上,对着山下的村落,夕亭告诉了我后面的故事:

“我在里面天天的盼着出来,我每天都想着纪红,想得我快要想疯了。我也后悔过,那是些难熬的日日夜夜啊,幸好我在里面遇到了一个大哥,他在不停地开导我,他说,兄弟,不要灰心,等你出来了,咱们重头再来,你就跟着大哥,一定能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后来他先出去了,临走时对我说,兄弟,哥哥在外面等你。后来我终于也出来了,却发现,外面等我的那个人,并不是纪红,却是我在里面认识的大哥。

我一时觉得万念俱灰,但是我不死心。于是,那大哥说容我再想想,他把车留给了我,自已回蒙古了。我自已想了三天,决定去纪红家门口去等她。我想,也许是纪红不知道我出来了。

我在纪红家门口等了三天,也没有看到纪红。只看到她的爸爸妈妈进进出出。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就拦住了刚出门的纪红的妈妈。纪红的妈妈看了我一会,显然是认出我来了。后来,她妈妈哭了,对我说,孩子,你还是回家吧。纪红不在家里住了,你也等不到。

我不死心,也不信,就又站在他家楼下等了三天。

后来纪红的爸爸出来了,她爸爸对我说,孩子,你走吧,别在这等了,纪红真的不在家,因为你的这件事,她得了病,是很严重的抑郁症,还自杀过,在医院里住了很久,这病很难治好,她现在也不能工作了,后来医生说最好换换环境,去找个安静的地方静养。

我就问他,纪红去哪里养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纪红爸爸说,纪红的状态一直也不怎么好,你最好不要去打扰她。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的,过去的事就过了吧,这事就当我家纪红对不住你。

但是我还不走,就和纪红爸爸说,您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就只看她一眼就走。

纪红的爸爸直摇头,后来他回去又出来,就递给了我一个信封,我打开看,信封里只装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我们三个人小时候在她姑姑家的北边的那条河边照的,另一张却是一张风景照,那是在一个山岗上照的,照片上没有人,只有山岗之下,开着苹果花的一片村庄。

她爸爸说,这是纪红走时留下来的,说也许会有一天,一个人会来取的。我也拧不过你,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既然你来了,我就给你吧。就算是给你留个念想吧。

我拿着纪红爸爸给我的照片回家,又想了三天。后来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又回到了小时侯,我们两个人和纪红去她姑姑家玩。

我想起了纪红小时候写的那篇作文:

“小时候常住在姑姑家,每天清晨,我都在黄鹂和布谷鸟的叫声中醒来。村子的周围树木鲜绿,到六月时,苹果树就会开花了。我的姑姑守着村子里的那口老窑,那是爷爷留下的,她为乡亲们制作生活器具,大到储水臧米的陶罐,小到吃饭的碗碟。姑姑闲下来时,也会带我去看村北的那条大河,那里总有一种长着细长腿的鸟出没其中,它的脚是蓝色的,姑姑告诉我说,那是蓝脚鲣鸟,那种蓝鸟,后来我在别处再也再没见过,它也随着我的童年一起消失了。只是村北的那条河,我还是那么的迷恋,就像是去赴了一场又一场的约会。”

我忽然意识到,也许纪红现在就住在她的姑姑家。

可我真的特别的后悔,没有记住,当初纪红说的她姑姑住的那个村子的名字,印象里好像叫什么罗村,于是我问了许多人,有没有一个叫罗家村的村子。结果没有人知道,我查地图,也没有这个名字。后来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想到了这条河,我就沿着这条河找,一定能找到,幸好有这辆车,我在这条河的上下游来回的寻找,还是一愁莫展。

终于有一天,我把车开上了这个山顶,我就站在这里撒尿。我抬起头来,我乐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我发现了山坳里的这个村落,我站的位置竟然是和那张照片上的位置是一致的。

我当时在想,纪红一定就是站在这里拍下的那张照片,后来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正要下山的老乡,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罗村的地方,那个老乡告诉我说,罗家村没听说过,但山下的这个村叫南桲椤树村。我忽然就想到了,一定是这个村子,因为那时侯纪红还小呢,她怎么会写桲椤这两个字,这一定是她姑姑住的那个村子。”

“那你找到她了吗?”我急切的问。

夕亭却对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她不那里吗?”

夕亭接着摇摇头。

“为什么?难道不是这里?”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去找。”夕亭平静的回答。

“为什么?!”

“那天,我在这里站在很久,也哭了很久。我终于找到纪红在哪里了,本来我以为我会开心的。但是我发现,我并没有。所以那天我就坐在这里,想了很久,后来到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也没有下山,然后我决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去找你。”

7

夕亭把信封里的两张照片都交给了我。

我看到第二张照片上,果然是山下村落。照片的背面,还是纪红熟悉纤秀的字迹:

“如果,有一天,你还想让一切回到从前的秩序里,那就来这里吧,这里的夏天还算清凉,六月时院子里苹果花就会开花了,有阳光的天气也会越来越多。我还想领你去看河,去看蓝脚鸟,它在那里还会出没,希望我们不要再错过了这个季节。”

我对夕亭说: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找纪红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那咱们现在就去。你别听她妈妈的,既然我们都知道她在哪里了。

夕亭摇了摇头,忽然搂住了我的肩膀。他侧过脸来看着我,然后豁达的笑了,笑的很灿烂的样子。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辛湖,我想通了,也许我们的人生真的该做一次了结了。

“你什么意思?”

我不解的看着夕亭。

“我想,我也要离开D城了,你就替我去看看纪红吧。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也不想再拖累别人了。”

“夕亭,你说什么呢,纪红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在等你。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然后,我们就一起接她回D城去。咱们重头再来,总会有办法的。”

夕亭淡淡的笑了笑,望着山下的村落,幽幽的说道:

“有些事假如能等的话,我早就等到了。”

“你别灰心啊,你过去不是这样的人。”我着急地想劝他。

“你也不用劝我了,我已决定了。我们今天就此一别,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我要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北开去内蒙了,这是我朋友的车,我也要把车给他还回去,所以我也不打算回来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能比纪红还重要?”

“不能那么比,就是在里面认识的。他也很惨,你也不要把他想成坏人,有些人做一些事总是迫不得已,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哥们儿。”

“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他说,我们准备一起在内蒙喂羊,让我和他一起干,很挣钱,也自由。”

“可纪红在等你啊。”

“你替我告诉纪红,我很好,让她好好养病,大家的缘份尽了,我也不再回来了。”

“为什么让我去告诉她,要走,你就你先自已去告诉她。”

“兄弟,别说那么任性的话了。”

夕亭又淡淡的笑了笑,拍了拍我,然后伸进兜里摸了半天,终于从他的钱包里摸出一片纸递给我。那片纸已磨损的很久了。这是一张很薄的作业纸,折叠处,已经快要断开了。

“这又是什么?”

他努努嘴,让我接过去看。

我接过来打开看,那纸的最上面,有一个标题,上面写着:《讨厌的辛湖》,是那是纪红纤秀的字体。

“哪来的?”

“当年从她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这不是小孩子的东西吗。那是她胡写的。”

我看完尴尬地笑笑,还给夕亭,不知该说什么好。

夕亭接过来,把手举得高高的,高过了头,一松手把这张薄纸片丢在了身后,那张薄纸经不住风力,在半空中就四散的分离了。

“好了,我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我对你也没有可隐瞒的事情了,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

夕亭看着我,一脸认真的说:哥们儿,我走啦,纪红就交给你了,这回是该我坦坦荡荡无牵无挂的离开D城了。

他拉开了车门上车,启动。车的发动机在轰鸣,他坐在车里也不回头和我告别,只是将手伸出了窗外,向我摆了摆。车越去越远了。

我站在道边对着他喊:夕亭,那你等我,我一定帮你把她找回来。

8

那天,我一个人站在山顶上哭了,我也哭了很久,我想到,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哭过了。我不知道我是为自已哭的,还是为我的朋友哭的。

后来,我擦干了眼泪,我开始下山了,朝着阳光指引的方向,沿着那条夕亭指给我的崎岖小路,去往那个村落。

那是纪红的姑姑家,就在那条大河之下。

我又想起了我们三个人少年时的那个夏天,我们就在远处的那条河的河床边跑着,跑着,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开心啊,纪红是那么爱笑,我们一路惊飞了河滩上的那只蓝脚鸟,它冲向远方的天空。我们在河床上看着它远去,一起背诵着纪红最喜欢的那首诗。

我又开始一路大声的念起来:

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

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

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

令人记起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我不该挥手舞手巾呢?

乘客多少都跟我有亲。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火车》塔朗吉(土耳其)

作者简介

安世音,笔名心湖积雪,河北承德市人,现定居北京市。建筑高级工程师,60后,爱旅行的天蝎座,文学爱好者。旧日偶有感怀,集结文字,发于纸媒报刊,皆昙花一现,不足挂齿。现仅以文字粉饰生活,聊以自慰。

壹点号边缘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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