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黄鹂 >> 黄鹂的种类 >> 杜甫的黄鹂白鹭与雪山
文/肖公子出版过《王阳明和他的对手们》、《千年财经》等
图是四年前,我在杜甫草堂拍的瓦当。
音频在此,嘴瓢了,有点小错误,见笑
“听到黄鹂的叫声了吗?”在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中,杜甫惬意的问妻子。
“它们天天都在院子外叫个不停。”妻子转头回答道。
“啊?那我怎么今天才听到这鸟叫声?”杜甫略有惊疑。
“那是因为你总猫在茅屋里愁这愁那……唐玄宗怎么样了,唐肃宗怎么样了,宰相房琯怎么样了,你上司节度使严武怎么样了,好像要把你认识的文武百官都念叨一遍,皇帝老子都没你操心这么多,愁绪满怀的人不配听到鸟叫声。”妻子一顿抱怨。
杜甫笑了,走到窗边望去,黄鹂、白鹭,还有目力所及那远处的雪山……
杜甫很难得的笑了,安史之乱终于结束了。
一、精神病制造血泊世界
精神病,是指在各种生物学、心理学以及社会环境因素影响下,大脑功能失调,导致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等精神活动出现不同程度障碍为临床表现的疾病。
安史之乱就是一场绝无仅有的、由四位精神病人串起的滔天战乱。
叛乱的始作俑者安禄山总在不停的吃。
他出身贫贱,父亲早死,母亲改嫁后,安禄山备受继父家族的欺凌,他逃跑,被抓回,毒打。在他的少年记忆里,吃不饱饭、被羞辱是常事。
终于,他长大了,身材竟然分外高大,总是饿饿饿。
他去偷羊,被人抓住,险些被打死。
终于,他混入了军队,从此有了饭吃。他拼命的吃,食量惊人,他只有不停的吃,才能找到安全感,只有满口塞满脂肪、肥肉,不停的咀嚼,才能让他忘记那些羞辱和毒打。
他成了唐军最能干的将士,他高大魁梧,狡诈多变,但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精神病变,幼年的心理创伤从未恢复。
上司张守珪嘲笑他:安禄山,你怎么那么胖,看起来蠢死了。
安禄山吓得浑身发抖,他不想失去上司的欢心,不想失去粮食,不想失去这些安全感。
他就此节食,饥饿,瘦身。
他杀良冒功、他虚报战功,他劫掠民财,他向所有的文武大臣行贿,他不停的向上攀爬。
终于,他成了全天下最大的官,
他统帅二十万精锐,这是大唐最强的兵马。
他可以疯狂的进食了,不用管自己的体型了,
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多久就吃多久。
终于,安禄山成了大唐帝国最胖的胖子,他乘马走过的每一个驿站都需要建造一个“大夫换马台”,因为再强壮的马,在他的胯下都会累得气喘吁吁,必须定时更换,否则马匹就会被压死。安禄山乘坐的马还要配上特制的马鞍,每个马鞍前面要加上小鞍,用以安置他的大肚子。
肥胖、糖尿病、糖尿病并发症、代谢紊乱、行动不能自理、褥疮,双目失明……一系列病症困扰着这个少年时吃不饱饭的胖子。
他不能容忍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能阻止他吃饭的人。
他疯了,他造反了,或者是他造反了,他才疯了,顺序已不重要。
失明的、不能行动的、肥胖的安禄山痛斥、责罚身边的每一个人,所有的人都怕他,没有人敢对他说:安禄山,你应该减肥,食物带给你的安全感和愉悦,是有限度的。
安禄山有个小儿子安庆绪,生性懦弱,说话颠三倒四,经常被安禄山责骂。
而这懦夫闻到安禄山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那气息越来越浓,浓到裹挟一切,在惊悚和绝望中,安庆绪勾连重臣、近侍,用刀插入了安禄山的大肚皮。在黑暗的世界里,安禄山感到巨疼,感到肚子漏风,感到饥饿,然后死去。
紧接着,通晓六种民族语言,听过六种民族神话,和安禄山一生好友、一起爬升、一起造反的史思明勒死了弑父的安庆绪。
再是史朝义杀了自己的父亲史思明,只因为父亲平时更喜欢他的弟弟,只因为史思明在战场上骂了自己,绝望、嫉妒、不安全感,让抱过自己的父亲,吻过自己的父亲,成为刀下亡魂。
最终,走投无路的史朝义在冀州的森林中吊死了自己。
压力、血腥、疯狂、贪婪,把每一个人打造成精神病,而这个疯狂的造反团伙终于毁灭。
就在这窒息的、八年的血雨腥风中,每个人的命运都被改变。
“一片冰心在玉壶”的王昌龄被杀了,
杜甫不断的逃命(可参见万里家国,一粒尘沙的杜甫)
高适拿起刀,做了平叛的将军,
李白成了永王乱党(可参见李白的梦和破碎星空)
王维做了叛军阶下囚,
颜真卿一门三十余口被叛军所杀,他悲愤的写下《祭侄文稿》,这蕴含着悲痛与愤怒、哀伤与不屈的文稿,每一个字都沉郁痛楚、声泪俱下,挤在纸上痛呼,泣血而成的书稿从此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
这就是沉郁痛楚的《祭侄文稿》,天下第二行书。
而这疯狂的一切终于结束了……
安史之乱结束了,这四个精神病都死了……
死去的冤魂们在大地上无助的飘荡,幸存的人收拾着残破的山河,洗净血污,继续生活,
杜甫又听到了黄鹂鸟的叫声。
二、大俗大雅之境
绝句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老杜一生,如此明亮、惬意的诗不多。
这诗初看,用词、写法似乎都很容易。
两个黄鹂?一行白鹭?
这这这也叫诗?
这不就是毫无修饰的大白话吗?
但细品味,真是大俗大雅境界。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两句诗,以极简、极易入手,但对仗极精,且清新可人,
两个对一行,黄对白、翠对青,翠柳如在眼前,黄鹂婉转。
“上青天”三字,承前启后,把全诗格局一下打开,从窗前美景,一步踏入广阔天地。
起转承合一气呵成,且极为自然,
这已经是把修辞炼字的功夫修到炉火纯青境界了。
承接“上青天”的视野,
极目远眺就是四姑娘山,山上是终古不化的冰雪;
而门外江中停泊着直通江南、可达万里之遥的客船。
窗对门,西岭对东吴,千秋对万里,
对仗构思之精,让人叹为观止,简直如教科书一般,精准而生动。
起笔于门前黄鹂,转笔就是纵横天下,
天地四方为宇,往来古今为宙,
西岭千秋雪,东吴万里船,
这两句已经打通枯寂的时间与广阔的空间,
把天地四方、千秋万古凝聚在了窗前、精炼到了笔下,真的是思接千载,视通万里。
从黄鹂起笔时,只觉得此诗清丽,绝对想不到最后全诗会升华得如此气象辽阔,
就这短短四句之中,一副窗外小景,竟然包容天下,堪称纳沧海于芥子,拂山河于一瞬。
全诗宛似一副大写意画,景色宜人,让人读之心旷神怡,但仔细端详,这写意画竟然是工笔画好的,用笔丝毫不乱,所思所感全在法度之中,妙绝巅峰。
黄鹂、翠柳、白鹭、青天、西岭雪山、万里之舟,这些简单的幸福与快乐,何日不在眼前?
终于战乱平息,一切景语皆情语,
经过八年的血腥动荡与厮杀,老杜终于可以定下神来,体味一下生活的亮丽与温暖了,
在血污退尽的山河大地上,一阵鸟鸣唤出这样一首明丽的小诗。
只可惜快乐时光最短暂,生活对凡人的基调永远是众生皆苦。
没两年,剑南节度使严武病死了,杜甫一下子没了工作,丧失了收入来源。
本就一贫如洗的杜甫,奔走于返乡与投亲靠友的路上,本已凄苦,结果还赶上一场长沙的兵变,
让漂泊无依的杜甫贫病交加,困在湘江的一叶小舟之上。
死前的杜甫,写下绝笔《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
诗中一片淫雨霏霏,愁云惨雾,
这一夜风雨如晦,
这一夜黄鹂鸟不再鸣叫。
三、一千二百年的行为艺术
杜甫死后一百四十年,大唐王朝也要灭亡了。
中原残破,梁唐晋汉周,新一波精神病们又在大打出手。
有位官家悄悄来到成都西郊、浣花溪旁,他听着黄鹂鸟清脆的鸣叫,看着远处的四姑娘山白雪皑皑,他心有所感,“思其人而成其处”,在草堂遗址上重结茅屋。这官家便是晚唐诗词大家、前蜀宰相韦庄。
前蜀亡国了,宋朝建立了,杜甫草堂越建越大,杜甫这个贫困一生的诗人,他那可怜的茅屋,竟然被宋人建成了高大、华美的祠堂,杜甫的画像就挂在祠堂中。
宋灭亡了,铁血的大元帝国来了,成都几次被战火洗劫一空,草堂毁了,但总有人会听到黄鹂鸟的叫声,继续重建。
明末,张献忠大军入川,杜甫草堂再次毁于兵火。
清代,在康熙、雍正、乾隆、嘉庆朝,曾经四次扩建杜甫草堂。
我曾经在站在杜甫草堂的门外,看着四海宾客,看着白鹭飞舞,感叹诗歌把这一切变成了一场横跨千年的行为艺术。
做旧的草屋,从景色上来说,没有任何游览价值,
可就是那一首首诗,把这里从草屋变成了圣殿,
秋高风怒号、留连戏蝶、自在娇莺……这就是圣殿给我们心灵所注入的魔法,
我们触摸草屋,来来去去,只为靠近一千二百年前的这位衰微的老人,只为靠近一千二百年前那一天的快乐。
战火一次次毁去它,
而文明让它重生,
只因为我们时不时会听到杜甫的黄鹂鸟,它在清脆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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