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黄鹂 >> 黄鹂的种类 >> 小说世界叶东旭打戒指
文者其人
叶东旭:年11月25日出生于浙江省淳安县,自幼生长在黑龙江三江平原。年参加工作,在红旗岭农场先后做过农工、机务工、农业技术员和副队长;年8月至年8月在红旗岭农场机关工作,历任宣传部新闻干事、纪检委副主任、组织部组织员等职;年9月至年4月在红兴隆环保局工作,现已退休。在《北大荒文学》《农垦日报》等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和小说60余篇,现为北大荒作家协会会员。
黄鹂有心事了!
时间久了,她的父母隐约有所察觉,却几次欲问又止。黄鹂自小就受宠爱,老俩口不想以长辈的身份生硬地询问,以免彼此都陷入尴尬的窘境。这情境仿佛怀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生怕使柔软的婴儿有半点闪失。
“真是儿大不由娘,唉!”一想起黄鹂不开心的样子,她妈妈就唉声叹气,不停地唠叨,惹得她爸爸也心烦意乱。
前些日子,镇上突然来了个金匠,一根竹扁担挑着两个竹篾筐,手摇芭蕉扇,操着一口江南吴语,走街串巷地吆喝着四处揽生意。金匠说的吴语对于当地人简直像天外之音,却也把个镇子搅得沸沸扬扬。
年青的姑娘们都兴奋不已,纷纷从家里淘弄出些旧金银首饰等物件,趋之若鹜般跑到金匠那里去,或打戒指,或打耳环,按照金匠提供的样式重新制作,从而使自己显得新潮一些,突然间都打扮得时髦起来,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孟雅丽打了一枚金戒指,上面还镶嵌着一颗晶莹的蓝宝石,每到节假日,她都会穿着不同款式的连衣裙,像不一样色彩的蝴蝶四处飘逸,整日地在人前四处显摆,让年青的女孩子既羡慕又嫉妒。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雅丽以前活得很是悲催,尤其是在同学面前一直唯唯诺诺,现在,她再也不需要看别人的眉眼行事了。
那天是星期六,天气晴朗,惠风和畅。雅丽在家里把电视频道翻了个遍,全是老掉牙的节目,早已经看腻歪了,又不愿意看书,真是无聊得很,于是,就上街闲逛,恰巧遇到了黄鹂,她稍犹豫,还是走近前去,嘻笑着搭讪:“老同学,怎么也有空逛街呢?”
“我在这里恭候你的大驾呀。”黄鹂也嘻笑着回应着。
“时下人人都在追逐新潮,你还绷着呢,真令人佩服!”看着黄鹂素颜素服的样子,雅丽说完,从手包里拿一张纸巾,慢慢地擦拭着前额,使得手指上的戒指特别地显眼。
“唉哟哟,你打扮成这个样子给谁看呢,像一只‘高卢鸡’,难不成打算去‘佳片有约’么,真让人哭笑不得!”黄鹂侧视着雅丽讥笑道,然后,掸了掸衣袖。
与其说,她俩是昔日的同学,不如说更象是被心魔操纵的斗鸡,谁也不服谁,仿佛非要把对方的羽毛啄得干干净净,才能解除心头愤懑之气。其实,俩人之间也并无太深的怨忿,上高中时,黄鹂仗着“根红苗正”被封了个班长,总是对雅丽颐指气使,这让雅丽实在难以忍受;孰不知,雅丽也不是善茬,久而久之,她再也不须顾忌同学的面子了,对黄鹂说话时,也经常是“刀劈竹子带出笋”,因此,彼此才结下了无聊的疙瘩。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斗了几句嘴,她俩就不欢而散了。
每当想起雅丽那付得意的嘴脸,黄鹂真是于心不甘,心里直犯咯硬。她为没有戒指而感到羞愧,可是,家里连一件旧金银首饰也没有,当然,以她微薄的收入也买不起。
听说那玩艺含金量很高,或许能打戒指,可它是父亲的宝贝,她几次试图下手,都没敢。现在,黄鹂真的顾不得那许多了。趁父母不在家,她毅然决然地潜回家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终于,翻出一个淡黄色的小布口袋,抓在手里仓皇地溜出了家门。回到宿舍后,黄鹂躺在床上直折腾,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绑架着上了贼船,想下船,却又欲罢不能,内心实在纠结得很。
第二天,黄鹂早早地来到了金匠的住地,金匠正在房子门口埋头做活,没有理会她。金匠的手极其灵巧,随着小铁锤轻快地敲打,一小块银坯简直像面团一样柔顺,不多会儿就变成了戒指的雏形,仿佛是在制作糖人。
等一个程序完成后,金匠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撂下手中的活,然后,拿起工作案子上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喝了几口茶水,问道:“姑娘你好,你打算做什么手饰?”
金匠的话实在难懂,黄鹂揣摩了一会儿,才听懂,看金匠在喝茶,也忍不住把手里的一听红牛饮料启开,喝了一口,可能是她过于着急了,呛了一下,急忙用手绢擦了擦嘴,觉得很尴尬,然后,回话:“师傅你好,我是给你送钱来了。”
金匠示意她稍微等等,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意,然后,继续精心地修饰着那枚不知谁定制的戒指。黄鹂心里没好气,暗想,一个卖手艺的人还摆什么臭架子,却又不敢得罪他。
黄鹂紧抿着嘴唇,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把手中的小包递过去。她心想,也许,当自己一转身,那玩艺儿就被放在火炉里溶化成水了。
她手里的东西可是父亲用鲜血换来的呀!自父亲转业到现在,这几样宝贝已经珍藏了二十多年,一直默默地放在箱子底下。小的时候,黄鹂偶而看见,父亲会悄悄地拿出来抚摸很久,神情十分地凝重,仿佛又回到了那血与火的艰难岁月。因年纪尚小,黄鹂不太知道父亲为什么这样珍视勋章!
“文革”期间,黄鹂的父亲被关进了“牛棚”,白天接受“劳动改造”,夜晚还要接受批斗。即便如此,居心叵测的人仍不甘心,不仅暗自带着介绍信到父亲的祖籍去涵调,甚至还丧心病狂地抄家,把父亲当兵时的军帽、武装带和勋章都被抄走了。父亲被“解放”之后,只有军衔证和勋章等物件归还了原主,军帽及武装带再也没能回家。
往事仿佛就在眼前,黄鹂害怕至极,不敢再想下去了,俨然有站在悬崖边上之虞,手心也微微地涔出了汗水。她一咬牙,坚决地把布包递给了金匠。
“姑娘,你搞错了吧。”金匠打开布包查验,发现是三枚勋章,惊愕地看着黄鹂。
“没有错,你不要多管闲事。”黄鹂焦躁不安地说道。
她拿着金匠写好的收据,长长地吐了口气,好像如释重负了,语气也变得和蔼了,说道:“师傅,我叫黄鹂,是会唱歌的黄鹂,在文化宫上班。”并告诉他,一定要把活做得精致漂亮,做好了之后,到文化宫交给她,再付加工费。
黄鹂走了,然而,内心却忐忑不安得很。
金匠心里十分地不屑,暗想,什么会唱歌的黄鹂,不就是一只会叫的鸟么!望着黄鹂的背影渐渐地远去了,消逝在茫茫的人海里,金匠重又仔细地查看那个布袋。里面不仅装着几枚不同时期的勋章,其中还有一封信,信封早已泛黄,金匠暗自揣测,这可能是黄鹂父亲的战友回复的信。金匠不禁大吃一惊,心里直犯嘀咕,这简直是亵渎父辈的英名,现在的年青人都怎么了……
这是县城唯一的文化宫,虽然,城里有不少歌厅,但很多人恋旧,还是喜欢来文化宫娱乐。每到夜晚,这里霓虹灯闪烁,门庭若市。在这个迷人之夜,黄鹂既紧张又兴奋,独自在门口的台阶上徘徊,等候金匠来送戒指。
这时,孟雅丽和她的姐妹来了,雅丽问黄鹂戒指打好了没有,黄鹂却笑而不答,来了个飞吻。雅丽不知何意,也不再搭理黄鹂,便和她的姐妹相继进了文化宫。
可是,金匠迟迟没来,父亲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黄布包,威严地走到黄鹂的面前,顿时,她像一个被抓住示众的窃贼,满脸潮涌,惶恐地低下了头,仿佛等待着世界末日降临。音乐似乎沙哑了,而灯光却分外地刺眼。这时,父亲那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晃动几下,掀起一股热流。
黄鹂一激灵,瞥见自己胸前闪出一团光辉。这枚勋章凝聚了父亲的鲜血,却几乎被她毁灭了!
父亲告诉黄鹂,那位金匠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家里,他虽是一个小商人,但更是有英雄情结的人,要不是金匠,你就后悔一辈子吧,然后,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郑重地说道:“勋章应该永远珍藏在中国人的心里!”
父亲只说了一句话,虽简短,却铿锵有力,黄鹂听后觉得如雷贯耳,忍不住潸然泪下,眼泪如泉涌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黄鹂挽着父亲离开了文化宫,一起走回了家,她的内心彻底释然了!
后记:高中有一篇课文是莫泊桑的短篇小说《项链》。女主人公玛蒂尔蒂接到一个请柬,邀请她参加一个上流社会的舞会,因她没有项链,于是,向好友佛来思节女士借了个项链,不幸的是,在舞会中玛蒂尔蒂把项链弄丢了。历时多年,玛蒂尔蒂夫妇俩几乎倾家荡产,买了条新的项链还给了佛来思节女士,然而,她却不知道借来的项链竟然是个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