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故世称杜少陵。曾做过左拾遗，所以也世称“杜拾遗”。后严武举为检校工部员外郎，故又称“杜工部”。

杜甫是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与李白合称“李杜”。被后世称为“诗圣”，他的诗被称为“诗史”。

杜甫有很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如《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如《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如《江南逢李龟年》：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这些都是选入课本的人人耳熟能详的篇章。但这些不是杜甫最好的诗，仅仅依靠这些诗，杜甫是不可能和李白齐名的。这些诗也不足以被称为“诗史”。

那么，《全唐诗》共收录二千二百余诗人的四万八千多首诗，为什么只有杜甫的诗被称为“诗史”？答案就在他的那些长诗里。

当代诗词大家叶嘉莹老师，在她的《叶嘉莹说杜甫诗》一书中也说过：想要真正读懂杜甫，就必须要读一读他的长诗。我去年读了这本书，受益良多。

天宝十四载（年），杜甫为了生计接受了“右卫率府兵曹参军”的任命，其实就是一个库管，管兵器库的钥匙。结果到了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杜甫担心自己的家人，就从长安回到奉先。

结果他刚一回到家，就听到哭声，才知道他最小的儿子饿死了。

可是，这个时候，唐玄宗在干什么，正和杨贵妃在骊山华清宫泡温泉，完全不知道他的臣民有多惨。

于是杜甫写了一首特别长、特别好的诗——《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诗里有这样两句比较出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首诗真的特别好，但是太长了，文字太短讲不清楚，文字太多，大家看着累。所以，今天我们不读这首诗，感兴趣的朋友可以阅读《叶嘉莹说杜甫诗》，在书里，叶嘉莹老师对这一首诗做了全面细致的讲解。读完后，相信你会对杜甫有更深刻、更全面的认识。

今天我们要读到的，也是一首比较长的诗，创作时间比《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晚一些。

天宝十五载，也是至德元载，杜甫听说唐肃宗李亨在灵武即位，安顿好家人后，杜甫在八月只身北上，投奔灵武，但是途中不幸为叛军俘虏，被押至长安。

这时段，长安城里看押了很多官员，有的被囚禁，如王维。而杜甫官比较小，所以没有被囚禁，他可以走动。

第二年春天，他就走到曲江边，回想起当初曲江边热闹繁华的场景，于是他写下了这首《哀江头》。

《哀江头》

唐·杜甫

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坠双飞翼。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题目“哀江头”的江头就是曲江的江头，曾经，这里是那么繁华热闹，如今却如此冷清破败。所以，今昔一对比，已生无限悲愁。

“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少陵野老是杜甫为自己取的号，“少陵”是长安城外的一段坡地，是杜甫曾经住过的地方，“野老”就是普通人，与“布衣”是一个意思。

开篇杜甫就说自己忍不住哭了，可是他不敢放声号啕大哭，因为现在首都被叛军占领了，所以只敢吞声哭。真是悲哀，连悲伤的情绪都不能彻底发泄。同样表示这类意思的还是这个“潜”字，只敢悄悄地、偷偷摸摸地。

下一句写杜甫眼前看到的：江头宫殿锁千门。曾经，这里有无数游人，有达官贵族，有金榜题名的士子，曾经是满怀春色向人动，遮路乱花迎马红。可是如今呢，江岸的宫殿千门闭锁。而曲江边的春柳依然嫩绿如当年。于是杜甫发出了无理的一问：细柳新蒲为谁绿？

这些草木是无情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教人如何不悲慨？而且，春天是那么美好，细柳新蒲是那么美好，曾经这里是那么美好，可是如今都不在了，所有美好都不在了。

紧接着后面几句，杜甫就回忆曾经热闹繁华的场面：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坠双飞翼。

不仅普通人和达官贵族喜欢在春日游曲江，就连皇帝唐玄宗和他最宠爱的杨贵妃也喜欢，所以这曲江边也是唐玄宗和杨贵妃曾经秀恩爱的地方。

可是你看下一句：“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前面还在写唐玄宗和杨贵妃秀恩爱，写他们在曲江边愉快地玩耍，写曲江曾经的热闹繁华。一个问句，杜甫立马又把人拉回现实：曾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如今在哪呢？

我们知道唐玄宗逃往四川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就是军队行进到马嵬坡的时候，发生了哗变，陈玄礼为首的禁军军士要求处死杨国忠和杨贵妃。于是杨国忠被斩首。军士继续逼迫，唐玄宗没有办法就下令赐死了杨贵妃，据说是勒死的，留了全尸。

所以杜甫说杨贵妃如今的魂魄在哪呢？血污游魂归不得。“血污”二字并不影响杨贵妃的美感，但是却可以让人知道杨贵妃死得很惨，未得善终。

“清渭东流剑阁深”，泾渭是长安城外的两条河流，泾水浑浊，渭水清澈，所以是“清渭”，我国地势西高东低，故而东流。“清渭东流”既是时间流逝，也是指长安沦陷。叶嘉莹老师说结合前面，还可以表示杨贵妃去世，死者不能复生，一去不返。真是佩服老师。

因为“去”就是指逝者，“住”指活着的人。去住彼此无消息，说的就是死去的杨贵妃和活着唐玄宗彼此再也无法互通消息。

同时对于杜甫现在的处境，他被关在长安，“剑阁”这里代指四川，此时唐玄宗在四川避难，但是对杜甫而言，唐玄宗在四川没有消息，唐肃宗在灵武也没有消息，所以，此句也指杜甫和唐玄宗（唐肃宗）彼此都没有消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于是，杜甫开始感慨：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人非草木，生而有情。可是江水无情，依旧东流，江花无情，依旧开放！这是没有终极的！

只要叛军没有被打败，故国没有收复，每一次、每一年杜甫看到这江水、江花，就会生出无限悲愁，这种感情也是无穷无尽、没有终极的。

最后，杜甫要结尾了，你看他怎么写的：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他说：黄昏的时候，叛军的军马回城了，在街道上横行狂奔，弄得满城尘土飞扬。曾经这里是那么繁华那么美好，可是如今却是那么糟糕那么破败。而我呢，本来是往城南走的却走到了城北。

这一句真是妙！不亏是杜甫，他开篇就说自己触景生情，内心非常悲痛，少陵野老吞声哭。若是在结尾的时候，他继续说自己内心的悲痛，就显得寡淡了。

看他是怎么处理的，他说自己想往城南走却走到了城北。

第一点，杜甫内心特别悲痛，以致他整个人精神恍惚了，搞错了方向，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走反方向了，流露出杜甫内心之悲痛，首尾呼应，精彩！

第二点，杜甫是故意往城北走的，这里的“望”是盼望的意思，盼望的是什么？是唐朝的军队。因为当时唐朝的军队在北方，盼望军队到来，流露出杜甫对祖国、对朝廷的期待，升华主旨，高绝！

终于把这首长诗讲完了，你看这首诗里，杜甫有对“安史之乱”前的真实的繁华景象的描写，也有“安史之乱”中破败衰颓的景象的描写，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首，如果你把杜甫的诗拉通读，你就能清晰感受到“安史之乱”的过程，就像翻阅史书一样，所以他的诗被称为“诗史”。

最后，本文参考资料是《叶嘉莹说杜甫诗》，感谢叶嘉莹老师。

好了，这一期分享就到这里了，我们下期再见。

文

丁十二

图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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