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

陆游的两首爱国绝句,家国情怀,句句泣血

发布时间:2024/8/12 13:2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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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或许是整个南宋最为我们熟知的诗人,可以与北宋的苏轼双峰并峙。这位长寿老人,比辛弃疾早出生十五年,晚去世三年。陆游、杨万里、范成大、尤袤并称为南宋中兴四大诗人,而陆游要比其他三人活得都久。陆游有一套独特的养生之道,他不厌其烦地在诗中娓娓道来,似是如数家珍,颇有得意之色;他饮食上清心寡欲,但爱情上却矢志不渝,直到八十岁,还在思念着他的原配妻子唐婉,《钗头凤》《沈园二首》等诗词名垂青史,让我们对那段凄美爱情心驰神往;他还是个擅长享受生活的老清客,诗酒茶墨,优游卒岁,“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诗句,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悠然闲适之情。陆游真是一位千面诗人,性格复杂,思想丰富。可是上面所说的一切,都是不是他真正的面目。他在历史上,在现代人的心中,是以“爱国诗人”的名号,书写在丹青之上的。

陆游关心时政,尤其是对外的战争。他濡染大笔,写下“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的壮语;他渴望上阵杀敌,睡梦中亦然,才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豪情;他感慨时无英雄,追忆历史上的伟人,歌颂“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的卧龙;他更为自己的衰老而悲痛,留下“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的哀歌。陆游的爱国热忱,至死方休,他的《示儿》是传唱千年的家国之情:“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在他诸多爱国诗篇中,有这么一首小诗,雄壮悲愤,又无限苍凉,其名句亦家喻户晓。它就是《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其二。诗云: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诗的题目,是说秋夜将尽,破晓时分,作者走到竹篱门外,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凉风,因而写下两首诗。其中的这第二首,以沦陷区的父老,也即诗中的“遗民”为主人公,从他们的视角,去书写国破家亡的惨状和爱国人民的伤痛。

诗的第一联写道,三万里长的黄河,滚滚波涛,东流入海;五千仞高的华山,直插云霄,摩挲天际。这联诗乍一看,就令人倍感气势豪壮,雄伟开阔。那么作者究竟用了怎样的艺术手法呢?

首先,是方位上的反差错落,形成一种空间上天然的张力。黄河向东流去,而西岳华山高耸在陕西,一东一西,相隔遥远;河入海,岳摩天,一向上,一向下,同样是极度的反差,彼此遥不可及。“海”和“天”都是一般常识中可以想象的最崇高伟大的事物,作者把河海山天都容纳在一联诗中,把整首诗的艺术世界撑得异常饱满,使读者置身其中,自然感觉到自身的渺小和宇宙的浩瀚。其次,是语言上的夸张。三万里,换算成今天的长度,是一万五千公里,差不多是黄河的2.5倍,这“三万里”,显然是虚写,泛指黄河的蜿蜒绵长。同理,一仞大约是八尺,也即1.8米,“五千仞”,足足有九千米之高,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峻,这显然也是虚写,泛指华山以及中原群山的雄伟嵯峨。

作者用“三万”和“五千”两个数词,极言山高水长,给人很强的冲击力,在浩瀚的空间里,又增了一层壮大。再者,这联诗的音韵也值得玩味。正常来说,七言绝句的停顿,应该是如下:“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但这联诗不同,它的停顿是“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开头的三个字一口气读下来,真如大河汹涌澎湃、高山峰峦起伏,配合着夸张的数词和宏伟的物象,十分醒目,有很强的突出强调作用。这三重加持下,第一联诗给人以雄壮宏伟的感觉,也就理所应当了。

祖国有这样的名山大川,本该是令人骄傲的事,但是,第一联中描写的壮丽山河,却并不属于祖国,也即南宋朝廷。无论是黄河,还是华岳岱宗,乃至千年古都洛阳开封,都不再是宋朝的领土,而早已沦陷到金人手中。壮丽的河山与凄惨的现状,形成鲜明的对比,但作者并没有直接发泄自己的悲痛,而是很巧妙、很自然地把笔触转向沦陷区的父老。他们仍忠于宋朝,以遗民的身份生活在中原,每日水深火热,他们的亡国之痛,都化为眼泪,落在胡兵胡马激起的扬尘中,他们日日向南眺望,就是在等待着南宋王师收复失地的那一天。

范成大出使金朝时,曾描写中原父老,说他们“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那些思念故国,生活艰辛的百姓,强忍泪水,哽咽难言,只盼着军队早日北上。可以想见,他们心中的急迫和悲愤是有多么沉重。而在陆游笔下,遗民父老连发泄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只有无语凝噎,默默回首远望,无奈“过尽千帆皆不是”,他们翘首以盼的王师从没有到来的那一天。无言之悲,要比有声之痛,更令人心酸同情。

这联诗看似只是平铺直叙的白描,用寥寥几个动词和心理描写,勾画遗民的形象。实则在短短十四字中,作者仍有一番精心布置。“尽”字,暗含的是漫长的时间,遗民已等待王师不知多久,所以泪水才会干涸,这与全诗最后三字“又一年”丝丝入扣,“又”字与“尽”一样,指向的是时间的长久。“遗民”与“胡尘”,在一句之中,自成反义对仗。一个“尘”字,就点破了金人不顾道义大肆侵略的本质,说明了金人统治的暴虐,他们长期使用武力,发动战争,侵扰民众,已经无法用“治”或者“政”来形容他们的统治。宋朝的子民,生活在金人的铁蹄之下,又岂能幸福?

“泪尽”二字,加重了这份对比的残酷,而下文的“南望王师”,也由此而来。“王师”与“胡尘”,同样形成反义对仗,金人的暴虐日日不休,而王师年年不来,这背后的痛苦,尽在不言中。整联诗,以“遗民”“胡尘”“王师”为核心,亡国的泪水、对王师的期盼、时间的流逝,都围绕着这些核心而周转。这就使诗意异常紧凑密集,把中原父老的心理、沦陷区的悲惨境地以及作者的忧愤,都表达了出来,全诗的苍凉、悲壮,哀恸、愤懑,更升华了一层。

我们的作者陆游,何尝不想为中原父老报仇雪恨,恢复故土呢?可惜,写这首诗时,作者已经六十八岁,被罢免回乡已经四年,他身体衰老,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从他组诗的第一首中就能看出。诗云:

迢迢天汉西南落,喔喔邻鸡一再鸣。

壮志病来消欲尽,出门搔首怆平生。

星光黯淡,鸡鸣报晓,可作者已无力闻鸡起舞。因为他的壮志已被多病的身体消磨殆尽,他只好出门迎凉,挠头悲叹,怅惘回顾自己失意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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