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朵山·晨鸟

作者：臧建国

我是被晨鸟的鸣啭唤醒的。真得感谢它们。这是我第一次留宿在五朵山中，临睡前一再叮咛自己明天要早起，仔细感受一下山中的晨色。窗前林中的小鸟，难道和我心有灵犀，听懂了我的心声？还不到六点，但已经是四月，天光早已大亮。空中没有一丝云翳，五朵山峰在明媚的曙色里一字排开，苍松翠柏映衬巍巍巉岩，显得分外庄严。偌大的停车场上空寂无人，除了昨晚认识的那位大字不识一个的老道士静静地在庙前坐着，五朵山还沉浸在梦中。附近坐落着几处新落成的壮观的庙宇，辉煌的琉璃顶在晨晖里反射着静穆的幽光，让鼾然沉睡的大山显得分外森肃。我沿着停车场和殿宇附近的路道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早晨的山林太宁静了，放眼山下，一片茫茫绿海，视野里毫无尘凡生活的迹象，而近前又是仙境般的殿堂楼阁，空旷得一个风尘中的同类都不见，让人陡生惶悚不安之情。五朵山的早晨太静了，静得让人怀疑是不是一觉醒来被神灵送入了凡尘之外的另一个世界！我不敢孤身再向幽深奇绝的深林中去，轻吟着踱了出来。我于是渴望着能有点声音，哪怕它来源于我自身。蓦然间，我被自己的愚蠢惊呆了。鸟鸣，一片恣肆汪洋的啁啾，其实从起床的那刻起，就一直伴随着，而我竟浑然不觉！为什么？难道从走出山庄到现在半个时辰之中，我的听觉被什么神秘的意志掩塞了吗？难道是这汪洋般的鸟鸣之声像开启的闸门一样刚刚打开？显然后者是错的。我惊奇于自己的充耳不闻，居然能达到如此神秘的地步！我的心于是平和下来，虽仍旧不敢再独步那幽秘深境，却也不复有方才的恐骇。站在停车场的边沿，漫步在龙王殿、玉皇殿前的路道上，下面的山谷里，在那一片青翠的林海之间，鸟的欢啭正汇合成一首优美的晨曲。在那深谷中的绿海之间，到底有几万只鸟在鸣唱？即使在近处，连一只鸟也看不到，但仿佛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出鸟的叫声。这鸣声那么纷纭，但并不杂乱，更不聒噪。有山雀们叽叽喳喳的低音，也有黄莺们婉转浑厚的中音，更有布谷鸟们宏阔悦耳的高音。但它们只是在其中领唱，在每个声部里，又不知有多少只杜鹃、黄鹂、喜鹊、山鹰、云雀、百灵等等，千千万万只鸟加入其间。它们有的在合奏乐曲，有的在放声歌唱，即便是啄木鸟、乌鸦那样粗犷的鸟儿，也在随着这整个的天籁之曲或击鼓或吹号，那天然的和谐，让最懂音律的人也觉不出一点芜杂，甚于吃惊这鸟类的杰作。是谁在指挥这庞大的乐队？和谐得让人难以置信！这难道是鸟类的本性默契？这么多的鸟，又是不同的类别聚在一起，竟能配合得如此和谐，假如是人类，休要说上万，就算一千人的乐队，让最著名的指挥家来试试吧。演奏如此，合唱就更不必说了，只怕五百人训练有素的歌手也很难唱得整齐。我在这万鸟合鸣的阵列前聆听着。我能仔细地辨别出几十种不同鸟类的鸣叫，但没有一种叫声让人感到格格不入，它们汇合在一起的效果那么自然，那么清爽，那么悦耳。我想看到某一只鸟的身影，就沿着丛林的边沿走着，在碎密的细叶间寻找，好容易看到了一只仅有哨子般大小的褐色山雀，但它欢啭着蹦来蹦去，精灵一般，融进绿色的汪洋里再也不见了。我希望看到那些善飞的大鸟在丛林之上盘旋的影子，但一个也没有，它们躲在这绿湖般的枝叶里面，就那么唱着，唱着！它们一边歌唱一边在做些什么？肯定是在舞蹈吧，丈夫随着妻女，母亲绕着孩子，在它们飞旋憩息过的枝头、巢边，跳着唱着，赞美生命，赞美生活！它们起得这么早，也许不是为了生计，不是为了觅食，不是为了掳掠，也不是为了躲避，因为从它们的歌唱里听不到恐慌，听不到忧伤，更听不到悲哀。它们完全是为了享受生活，歌唱生活！啊，这茫茫的丛林，原来是百鸟的世界，百鸟的乐园！太阳升起来了，丛林上映衬出一片白茫茫、亮闪闪的晨雾，就像是飞旋的音符，又像是鸟儿们呼出的气息。不一会儿，就像是接到了无声的命令，这庞大、激昂的合奏与演唱疏落下来，就像交响曲最后的尾声，直到几乎完全静寂下来。偶尔一两声不知名的大鸟的鸣叫，仿佛是调皮的歌者故意在放声调嗓。这个清晨，我就这样欣赏了一次不用付酬的天籁。

作者简介

臧建国，笔名小蚂蚁，汉族，年出生，河南省南召县人。年加入河南省作家协会。年至年，任南召县作家协会主席。现任南召县作协名誉主席，南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作品主要有长篇小说《网》《壳》《忠诚》《祥云之下》、中短篇小说集《初涉人生》《乞丐与流浪狗》、思想火花集《萤光点点》、剧本《真武大帝》、随笔集《一笑了之》《四十不惑》等。长篇小说《忠诚》被《躬耕》文学杂志全文专期刊发。主持编纂文学丛书《南召作家作品选》4卷（诗歌、小说、散文、评论），收录了本县一百多年来88位作家的主要作品，总计余万字。主持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委托研究课题《南召扶贫大事记》《南召精准扶贫纪实》《张景昉烈士党史资料收集与整理》《南召惨案》《南召剿匪》等8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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