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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失我爱》13:我吻过的芬竟是我的学生
巴陇锋《永失我爱》第九章:斯人独憔悴
九、斯人独憔悴
教师节快乐
教师节这天,教委去川里给姚老师送镜。
黄主任推出摩托说:“姚老师提前退休,待在家里寂寞。我们今天去热闹热闹,他家里今日杀羊!”
黄主任捎我,丁会计捎冰南,四人向阳台川而去。
从川里上来,已拉亮了灯。我便抓起人大版的《考研英语指要》拼命“啃”起来,却有人敲门,是周红,他在房子里转着,久久不走。我便问:“中学陈老师你熟吗?”
“熟着哩。他是我表弟的班主任。我舅家里很贫,我经常去问我表弟的学习,指望他能上个学。这样,就和陈老师认识了。他这人,最爱说‘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想展开论述一下’。关于他本人我也想展开论述一下……”
“你表弟成绩怎样?”我打着岔。
“还可以,全级第一。不过,今年初三了,挺重要。我打算……”
“程军妻子请产假的事具体情况你清楚吗?”
“他领了‘独生子女证’,本来可请假五个月,可……”
“你调工作的事怎么啦?”想不到他今天这么健谈,我就故意问。
“这没啥说的。”他难为情起来。
我觉得不该这样对待朋友,便说:“那你挑‘有啥说的’说。”
他却更加为难起来,手搔着头,脸上在冒汗,半天才说:“你看,咱俩关系铁不铁?”
“铁!”
“你最近有钱吗?”
“哎哟,老哥我干着呢,”我实话实说,“路亮走时,你没见我家逼得那个劲。我现在是负债累累,最怕人讨债,哪有钱‘支援’你哩?”
“噢,那算啦,那算啦!你复习。”
他走了,我便复习起来。
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着芬,自她走后,我觉得心里很空,很空,感到房子好大,好大,望着校园,我觉着好空,好大。我很少上街,即便走上街头,也感到街上空空如也。——想不到,芬在我心里如此之重!我身体渐渐虚弱下去,真正心力交瘁起来,我以为学习负荷太重,便增加了休息时间。不想,每每却难以入睡,即使偶尔睡着,也是梦境连篇。我用增加营养的办法调理,可我没食欲……我常常想着,想着芬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想她现在在干什么,会不会想我,或者去看《宋庆龄传》,或者在给我写信……我这样想着,时常要愣半天。
种麦收秋假放了十天,我回到家,家里人却将我支走,要我到学校好好复习。这天早上,我便来到学校。我多么渴望此时芬能在校门或房门前等我啊。可是,等待我的是失望。我打开房门,目光在地上搜寻着,但什么也没有——看来,风窗是白开啦。我多失望啊!
这个“狠心贼”!我心里怨恨着芬,拿起书看。可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便骑着车子向街当中邮所走去。街道里没有几个人,两旁的店铺一律铁将军霸门。我疑心邮所没人,出乎意料,“蒋所长”却端坐在门外,边吃麻子,边朝街上张望着。走近了,我俩同时互问着:“怎么没种麦?”
“干得很!”两人又几乎同时答着。
“咱俩怎么长一个脑子?”我笑道。
“哪里哪里,我哪能与你相比?”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麻子给我,“是不是来取信?”
“是啊,知我者莫如蒋所长!”
说话时已进到邮所。
“叫我‘室长’算啦。你看这间房子,前半截工作室,后半截灶房,我全掌着哩!我既是邮递员,又是炊事员,我权大不大?”
“你权这么大,一个人掌全镇的邮递业务,为啥不买个摩托,也好便利工作啊!”
“不行啊!——没你的信。最近怎不见你发稿子?中学这一阶段发稿子的人多,程军还发着了一篇哩!”
“我不行了,写不出来。噢,你忙,你忙……”
“我不忙,怪闲的!再坐会儿吧……”
……
校园
校园好空好大,一群麻雀在厕所门口聒噪着。我强迫自己,硬是看了一上午书。不觉中,肚子“咕咕”作响,一看表,已是下午三点半。
外面馆子关着门,我在王老五那儿买回了两袋方便面煮在电炉子上,又想到应该找几只辣子来刺激刺激我“麻木”的神经,便转身出门。刚迈出门槛,我就想到钥匙搁在了桌子上,回头看时门已经带上。我慌了:一千二百瓦的电炉子还插着,炒勺里的水很快就会被熬干,接下来就是……糟了!这门是出名难开的,非得用钥匙呀,可另一只钥匙却放在家中!家离这里还有三十里路。
幸好,只因一时“麻木”,车子尚未被同关“禁闭”。我骑起车子,飞一般出了校门。
“没气了,车子没气了!”王老五老远便喊着,见我没理睬,他又说,“我这有气管子哩……”
我才停了车子,他拿着气管走来,摸了摸车胎,说:“晒坏了!我打上气,你把充气管捎在捎货架上……”
柏油路上,顺路摊满了农民收割回来的糜子,车子怎么也骑不快。我不知打了多少次气,总算到了家。家里人以为我疯了。我说:“要钥匙哩!电炉子插着……”边说边找到钥匙就走。
回到学校,远远就见房子风窗上冒出黑烟,一股刺鼻的焦锅味扑面而来……我差点没跌下车来。打开房门,我见铺盖、顶棚等易燃物还安然无恙,便毫不犹豫地拔去了房子的保险丝。回头看时,不要说电炉子、炒勺在发红冒火,就连放电炉子的板凳也着火生烟了。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热泪滚滚而下……
芬,你知道吗?因为你,我有这么一遭,跑断了腿!累死了人!气炸了肺!吓破了胆!
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隐约感到腰发酸、腿作痛,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看看表,下午五点。这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颤抖:“老天爷——”接着,有人推门进来,竟是父亲!我连忙坐起。父亲扑到床边:“明明,你好着哩吧,没闯天祸吧!”
“没事,爸……”我起身下床,可鼻子酸得厉害,眼泪不由淌下来。
父亲这才看见冒烟的长板凳,提起半桶水就要去浇,却停下了:“有电哩……”
“没电,刚才电炉子热得厉害,我怕用水激坏了……”
我俩收拾好一切。父亲从包里取出饭来。我这才感到饿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父亲坐在我对面,反复说:“操心哩,你要自己给自己操心哩……”
我不觉泪水涟涟,眼泪滴进汤碗里,被我一口一口喝下。为了不使家里人着急,爸爸回去了。走时,仍不放心地再三叮咛:“要操心哩,不然能怪谁?”
我能怪谁?我谁也不怪!即便是芬现在不爱我了,我也不怨她,更不后悔自己。因为,爱是一个人的权利,不爱同样是一个人的权利。然而,我是多么爱芬哪!我怎么能想她不爱我呢?何况,她绝不是那种人。我走出房门,要去还气管时,周红却从他房子那边走了过来,我便问:“你干啥着哩?”
“‘背床板’嘛,再能干啥?天这么干,回家也是白回。你干啥哩?——你看那是谁?三步之内,必有芳草……”
顺着他头昂起的方向望去,我看见公路上一个穿浅黄马甲的女孩正骑着车子远去,那身影好熟,便问:“谁?”
“你看不见?噢,你没戴眼镜。是你的梦中情人——芬呗!”
我心里豁地一亮,嘴上却说:“你骗人哩,她怎么会在这儿?要是她,还不早跑来了?”我这样说时,心里已掠过一丝悲凉。
“什么!我骗你?我在这里看风景多时了,就见了那么一道亮丽线,不幸却流走了。”周红像很失望。岂知更有失望人。
我失魂落魄地将气管拿给了王老五,正要转身离开时,他叫住了我。
“你看,”他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着的纸,“一个女子给你的。”
我心头一阵热,不由分说地跑回了房子,打开纸来——
书信
路老师:
你好!
今天我翻到这个歌词,使我想起了我在二年级时,你给我们教这支歌。
可是,你那时把歌词忘掉了,所以,我就给你抄下了这支歌。请收下!
……
不用讲,这没有署名和日期的“信”是芬写的!我连忙翻开影集,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九零年我在城小实习时,六一演完舞蹈《蜗牛与黄鹂鸟》后照的一张合影。照片的背景是当时的二(2)班教室,最后一排是我和原班主任马老师。我俩的前面蹲着四个漂亮的小“蜗牛”,其中三个将蜗牛头饰戴着,另一个——左边第二个女孩很特别地将头饰高举在手,灿烂地笑着,她就是栗婧儿。
长久地端详着照片,我不敢相信已在意料中的事实:栗婧儿便是许芬!许芬即是栗婧儿!天哪,这不是梦吧!一个姓栗,一个姓许;一个在县城,一个在乡村;一个天真无邪,一个风情万种……怎么一张照片就把她俩变成了一人!难道正如芬所言:是与非只在一念间?
上帝,这多荒唐。昨日心清如水的得意门生,怎么变成了如今意醉情迷的梦中情人!现在日思夜想的芬,怎么就是以前宠爱有加的栗婧儿!曾经排练节目的“实质导演”,如何就成了眼前献梨织衣的美丽姑娘……啊,我吻过的芬竟是我的学生!我深爱的人竟是栗婧儿!这无论如何是我过去想也不敢想、现在信也不能信的事实!啊,上苍!你在捉弄我!天哪,我是罪犯!——无论如何,这一切该画上句号了!我痛苦地想。我像是失血过多的病人,瘫软在床……
突然,门被打开,进来一个穿黄马甲的女孩!“噢!芬——”我惊道,猛坐起来。
“什么疯不疯的?姚老师去世了。怎么,你像个疯子……”来人后退着,像是被吓着似的。
“什么!?你是谁?”我半穿着鞋,“你说什么?!”
“尊敬的上司,我是小芳。芳名方芳,芳龄二十,芳容一般,芳——”女孩头一上一下,手在胸前乱舞着,“要不要问,我敢不敢追你?”
“不,不!”我自觉失态,“‘假小子’,从学校上来的吧,喝杯水……”
“不啦!你像疯子一样,是不是你已知道,姚老师去世啦……”
“哪个姚老师……”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你今天是咋了,这么健忘?教师节吃了人家的羊,这才几天呀,便忘啦……”
“这才几天,姚老师他……”
“他昨夜正在看电视,不知不觉便向异国天堂飘去。天堂自有金玉马,天堂自有千钟粟,天堂自有颜如玉……”
“……”
“假小子”走后,我强支撑着让周红寻摩托找王主任去。周红一走,我便扑倒在他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像有人在房子里游动,接着,灯光耀眼,我惊醒了,听到周红的声音:“我佩服你啦!大门开着,你门开着,我门开着,灯却关着,你真……怎么,都半夜两点啦,你还醒着,你为谁熬眼?谁为你熬眼!”
“黄主任上来没有?”
“没有,他明天清晨上来。”周红端起桌上的水猛喝了一通,“我可遭了殃。成了教委第一干事:摸黑跑了三个纸货店,勉强订了十只花圈。这还不算,明早还得找几十个学生抬着花圈,送到阳台村……”
“学生怎么送,那么远路。花圈能保证吗?”
“现成的有四个,要赶做六个,在三四个小时内!”
“你话说得硬不硬,看放虎了!”
“我硬不算硬。你硬,人家偏软,说种了一天麦打了一天土疙瘩,乏啦,要睡觉哩……”
“这怎么办?”
“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要睡觉了……可我饿得要命!”
“我那里还有我爸拿的几片‘锅盔’哩……”
“‘饥中送盔’,太好啦!走,过你那边去!”
他拿着烙馍吃着。吃着,吃着,就发现了桌上芬的信,便搁下了烙馍,看起信来,随即怪叫道:“哇,你怎么和你学生乱搞哩!”
“你是有文化的人,说话怎么这么差劲!”
“……”他惊诧于我的恼怒,“其实也没啥!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何必虚伪,何必勉强!我觉得,像芬这种女孩,去爱她,值得……”
“可时代不允许这样!”
“那是时代对人性尊重不够!你没想……”
“你莫说了,其实我们何尝允许自己了……”
“你,你不允许自己!那谁允许你了!”
“……”我默默地送上床上的那张照片。
他很快暼了一眼:“我的研究生,你研究清楚没有,这小女孩分明就是芬哪!”
“不错。可她那时叫婧儿,又不姓许,又不在石盘……”
“是啊!女大十八变,芬现在变化可真大,给人的印象单单就是两个词:魅力,诱惑。难怪……”
“我说你,怎么不理解人哪?我怎么会知道石盘镇上裁缝店里坐着的许芬,就是六年,噢,七年前城东县小学生栗婧儿呢?现在想来,她是当时班上的小才女,明显有普通话、舞蹈、绘画等特长,人称‘栗三绝’。六一学校布置实习生排练节目,我愁得要死。栗婧儿却大解我忧,自编自导了《蜗牛与黄鹂鸟》,并大显身手地在全校会演中一举夺魁……当时,我委实激动了一阵子:县城的娃娃就是灵,人间自有风流种啊!后来,端午节时,她和许多同学拿来了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要给我。谁知原班主任马老师知道了,她下操后当着我的面‘没收’了娃娃的全部东西。当时,栗婧儿哭了。马老师便狠批了她一顿:‘栗三绝!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绝,刚丢开扁担就骂开卖柴人了,当着实习老师的面给我难堪。这叫你路老师怎么看我……’为了不使马老师‘难堪’,我回到三楼实习生办公室备课……唉,说起这事真让人不好受……”
“怎么你哭啦?”
“谁哭啦?当时我正在备课,忽然听到哭声。我没在意,还以为自己是想刚才的事而发生了移觉。这时,一旁的实习生程军发话:‘谁?进来!’好一阵子,进来一个‘泪人儿’,抱着一个比她还大的包,竟是栗婧儿!我忙上前抱过她的包。程军逗道:‘栗三绝,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个绝活:小人儿扛大包儿!’栗婧儿破涕为笑:‘这包里的东西是给你和路老师的!’‘路老师坏,惹你哭了,你还给他好吃的!’‘路老师不坏,这东西是给路老师的!祝路老师节日快乐!’我那时还是个毛小伙,我哭了!程军说:‘生女当如栗婧儿啊!呆子,你快去看看。栗三绝哭着下楼去啦!’我跑下楼时,栗婧儿却在楼道角上等着:‘路老师,你几时走?你不要走……’她泣不成声。‘我不走,我还要教你数学呢!’她这才止住了声。我问:‘好东西不是被“没收”了吗?怎么还有那么一大包?’‘马老师不让我上语文课,罚我站。我站着,站着,灵机一动就跑回了家……’她说着说着,‘咯咯’地笑起来,两只戴艾草的羊角小辫摆动起来,脸上的泪水滚落在楼道的水泥地板上……”
栗婧儿
“听起来怪感人的。童心难得啊!”周红唏嘘再三。
一阵沉默。听到日光灯管和电表的响声。好一阵子,他又问:“那她到镇上来,你就一点都不认识?”
“不认识。你想想,程军在三年后教了她三年,都没搞清楚芬就是当初的‘栗三绝’。他还多次怂恿我追芬,说他要没结婚,他就会玩命去追。——只不过,我一见到芬,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是这种感觉,才使你追起来了!”
“对,你算理解我啦!”我跳下床,光着脚跑上前去拍着他的肩膀。
“别热激了!我可不是栗婧儿。”周红嘲讽道,“你是怎么追姑娘的?”
“我俩是互追,我俩有许多‘缘’。这些‘缘’,想也想不明白,却将我俩‘捆绑’在一起!”
“总之,你还有那份奇缘,今生遇着了她!”周红有些黯然,“是福,不是祸!”
“差矣!悲剧啊,躲不起的祸……”我痛苦地说。
……
好像才一会儿,就听到摩托声。接着,传来黄主任的声音:“这俩愣熊!大门不关,你门不关,他门不关,灯却亮着!”
我忙去推熟睡在我脚下的周红。岂料,他抱住我的脚抚弄不已,嘴里含糊其词:“方芳,你别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躲呀么……躲不过,你别躲……别恼,别——”他伸着懒腰,“狗杂种,咋这么臭……货水者也……陷阱者也……”
“‘之乎者也’,活傻啦?连领导都不知道问。抱着一个臭脚‘啃’哩……”黄主任竟站到了床前,“哎,年轻人,感情上要善于保护自己哩,该哄时哄,该空处空,该出手时便出手……”
……
我们雇了一辆“金娃”,将三个店里的花圈全收了起来:不多不少,正好十只。
天微微亮,我们便到了凤凰坡前。道路不通,我和周红、黄主任、司机费了好大劲,将花圈一个一个地弄过足有一尺厚尘土的坡那边。黄主任说:“人说种麦哩,这种下可出不来呀!”
司机说:“听不见唢呐,人还没埋哩。——这车过不来呀!”
“车放在那里吧。”黄主任吩咐着,“路明、周红,你俩一人拿一只花圈,到姚老师家里去,叫人来抬花圈……”
可我俩一人怎么也举不住一只花圈,司机说:“两人抬一只吧!”
“也行,”黄主任说,“俩扛一。叫你扛女子的话,你肯定一扛俩,俩扛四……”
“四扛八,八扛……”司机继续黄主任的话。
“扛吧,快去!”黄主任却严肃了。
还没走到村口,就听到有人骂道:“愣熊!雨后送伞。四点埋人,人都埋了多时,才送花圈哩……”
“周红,人已埋了!”我惊讶地说。
“是吗!”周红没在意,好像还在梦中迷瞪一样。
“是爸不是妈(吗)。呆子,放下!”我叫道,“你看着,我给黄主任说声去……”
黄主任惊讶地听完我的“汇报”,气恼地骂道:“婊子,通知事都通知不准!你看弄下这没眉眼事……”
“你看弄下这日鳖事!”司机苦恼地道,“拉上回吧……”
“回!说得轻巧!谁出钱哩?”
三人正在烦恼时,韩校长上来了,他一来便直抒胸臆:“啊,黄主任——”
见黄主任无比愤怒地看着他,他蔫了,像霜打了一般定在那儿。这时,涌来一群人。韩校长便吩咐着抬起花圈,说要到坟上去烧。黄主任没言传地跟在那伙人后面。韩校长才说:“姚老师这事来得仓促,又都在种麦,所以——”他朝黄主任瞅瞅,见黄主任神色缓和了许多,才又说,“等我死了,一定给你早早报告……”
人群笑起来。黄主任说:“你死了,还能‘报告’?我不要‘死人报告’!”
“我是死人,我是死人!可小方走得还挺早……”
“别提那婊子啦!先是骗了周红,后又甩了程军,如今,我听说,又要追我们教委的人……”
我吃惊地听着黄主任的话,不知是真是假,却见周红狠命地低着头。
“孔小秀怎么样?”黄主任问。
“噢,好着哩,好着哩!”韩校长回话,“只是她不是当教导主任的料。教育学上规定得很清楚,教导主任是校长的得力助手。可她这个教导主任,专等我伺候哩……一周以后,干脆不干啦,叫姚老师顶班。如今姚老师殁啦,看你们教委还能再给她准多久假……”
“怎么啦?小秀的脸没有姚老师那老脸好?”黄主任嘿嘿地笑着。
韩校长猛一看黄主任,道:“我知道,噢,你知道,小秀的屁股一定比我的软和,可她业务不行啊!没有姚老师老牌师范生扎实……”
“姚老师是出色啊,可小秀只要往那儿一站,你工作起来就有劲啦!”
“你有劲啦,我没劲。她给你们教委当干事,”韩校长向我看了一眼,“不,当秘书还差不多!”
“你怎这么死心眼,叫‘你小姨’好好教教你,看,倪小伊……”
土坡上的新坟
人们都抬头去看,只见十几步远的土坡上,有一座新坟。一个小姑娘正跪在坟前面,她身子一颤一颤地哭泣着,羊角小辫在背上抖动不已……
“隔山看见兔出气,你知道那是倪小伊?”韩校长问。
“不是,你把我杀了!”黄主任肯定地说。
我们拐个弯,上得坡来,便到了坟前,却不见倪小伊的影子!众人吃了一惊,我也纳闷起来。黄主任大睁着眼瞅着坟堆,半晌不语。韩校长说:“嘿,这小丫头,人哩?”
黄主任继续盯着坟堆,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不知谁说:“是人就能走路,肯定走啦!”
“噢,走啦,走啦!”黄主任这才恍然大悟,“烧——”
大伙便又摆正花圈,一个挨一个地叠放在坟堆顶端。山风吹过,花圈上的白纸带呼啦啦地作响。黄主任沉沉地说:“老姚,我姓黄的来迟了!你莫怪罪我。你为咱石盘镇教育把力出了,你的音乐好着哩,普通话是一流的……大家都记着你,你的学生更忘不了你……你去得太匆匆,太快啦……”黄主任哽咽起来,好一会儿子,才说,“我给你明一下心思,这十只花圈,每个小学一只,每只一百元,共计……”
他没有说下去,却停住了,像是在详细算十只一百元花圈的总价,又像是盘算着其他什么事。大伙都看着他,半天,他才说:“那你安息吧,老姚!”
花圈点着了,火焰轰轰燃烧,烟尘漫天而去,“哔哔剥剥”的声音听起来惊心动魄……
两小时后,我们已从姚老师家吃饭回来。正要走时,韩校长说:“有个事哩!”
“啥事?”黄主任问。
“我们学校已经烧了一只花圈……”韩校长为难地,“本来村上想献一只,可没弄下!”
“那你跟村上说一声。噢,不行了!花圈已烧掉了。那给你们学校算上算啦!”
“当多算,我们弄的那只三十元。”
“那算啦,给教委算上。”
……
在回去的路上,尘土直向车厢卷来,我和周红在土雾里强撑着。我问周红:“冰南去百色了,你知道吗?”
“知道。你回家那天他来过。你咋知道的?”
“韩校长说的。”我又想起了黄主任说的话,便问,“我在村学时,你和程军还搞过‘三角’?”
“别提这事。没有!”
见他不愿意说,我便故意道:“肯定是‘三角’……”
没待我说完,他急了:“不给你说你胡想哩。那年,你和程军在城关小学实习,而我就在咱小学实习。当时,方芳是个临时代课教师,才二十岁,人长得蛮可以,黄主任便故意安排我俩接触。到我实习结束时,他又撮合我俩订了婚。那时,我哥不太满意这门亲事,要我往发达地方分配,我却扭着又回了咱小学。唉,往回想,人辛酸哩!
“方芳挺聪明,又不满足现状。我便鼓励她抓紧学习,想尽办法给她办了个‘社会实践生’名额,并悉心指导她复习。那些日子呀,你不知道,人有多忙!可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那年,她终于考上了财校。于是,我们的关系便结束了。我气不过——我忘不了她,便到财校找了她几次。她说‘是家里不同意……’我便信以为真地等了她三年。
“三年后,她又分配到咱教委,可黄主任没饶她,她便在川里一待两年。她在阳台小学刚去时,我一有空就下川,可她并不搭理我。后来,听说她和程军好上了,我便慢慢地死了那份心,但我气不过她对我的欺骗。再后来,程军送她下川时,不慎摔了一跤,他俩的事就‘黄’了。直到现在,人家都娶妻生子了,她还……最近,听说她要向你出击哩!”
“那就请她放马过来吧,让她也尝一回被人甩的滋味……”
“别,你别恶作剧!”周红央告我。
“我的天!在感情上你咋这么不成熟……”
“……”
“方芳多大啦?”
“二十六。”
“你知道吗?人家在我跟前‘我是小方,芳名方芳,芳龄二十,芳……’”
周红一下子惊愕起来。
“这种人,值得爱吗?程军送她,摔伤了,她转过身子就走……这就是她的可爱!娶这样的女人,绝对‘是祸不是福’……你记着老哥今天的话:其实,她就像昨晚你抱住的我的臭脚一样,奇臭无比!”
我看到,周红自今早以来的迷瞪神情一扫而尽——周红进步啦!已经上了原,周红才说:“想不到你在理论上还挺扎实,料想一定会在未来爱情大战中立于不败之地!”
“非也非也!我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岂敢枉谈爱情,我已经成为爱情路上的迷途羔羊了!”
“其实,芬深爱着你,她昨天还给你抄了六年前你教她的歌曲。这就证明,她对你的感情,自那刻起就没有间断过……”
“想不到你进步这么快!拿学费来!”
周红大笑,却道:“你是怎么教她歌的,我想懂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你又糊涂啦!那时,何谈爱情?不过,一提起那段日子,整个就是一个字——‘泪’:你知道,六一过后,很快就到了我们实习生返校的日子。为了不在学生中引起混乱,我们严密封锁消息。芬,不,栗婧儿大概预料到什么啦,那周星期天,她领着《蜗牛与黄鹂鸟》的原班人马,缠着我要去郊游。我们便去了龙二大坝。坝面如镜,映得蓝天绿树红花分外惹眼。我们便在坝边葱茏的树林中唱歌、嬉笑……
“许久许久,芬,不,栗婧儿要我教他们一支歌。我说没有合适的,他们就问我啥时走,要我留地址……这许多事情,你和我都经历过。我说我不走,走了也回来相聚。于是,我就给他们唱了《相聚》这首歌。不知怎的,当时,我唱着唱着,竟哭了起来,惹得孩子们都哭了。他们缠着我教这支歌,我们就边唱边哭,边哭边唱,最后,树林里呜咽一片……”
……
(小说继续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