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是唐代最有名的现实主义诗人,其诗文多反映底层人民疾苦,世道艰难,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杜甫本人的际遇也是充满了坎坷和艰苦,一生不得志,总是漂泊在他乡。春色渐满人间,我不禁想到,千年以前那个忧国忧民的大诗人,他笔下的春天,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静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春夜喜雨》
春天,总是从一场雨开始的。雨是细雨,甚至让人察觉不到。因为好雨最知晓时节,每每到了春天时,就来到人间。它随着轻风悄悄进入夜色里,滋润万物无声无息。田间小路被乌云和夜色笼罩,皆是一片墨色,而江边的渔船上,却有独自闪烁的灯火,分外显眼。等到明天清晨的时候,看那美丽的春花,经过夜雨滋润,更加楚楚动人,锦官城到处是鲜艳而娇美的花儿,迎接着晨起的人们,向人报告着春天的好消息!
春雨滋养了万物,春风吹开了春花,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怎么能少得了赏花呢?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江畔独步寻花其六》
黄四娘家的小路上,开满了鲜花!诗人不由得被吸引了去,黄四娘真是养花能手啊,千朵万朵数不清的花儿快压弯了花枝。如此烂漫的春光,也引来了寻芳的蝴蝶,围绕着春花翩翩而舞,还逗引得黄莺歌兴大起,不停地发出清脆婉转地啼唱,好像在赞美这美不胜收的景致啊!诗人漫步在鸟语花香间,除了沉醉,唯有由衷地赞美。
春日看花,繁多而热闹,除了黄四娘家,其实别的地方也不错,真值得到处走走看看啊。
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江畔独步寻花其五》
黄师塔前,一江春水兀自向东流去。春光暖融融的,让人有些发困,在微风里停下来,先歇歇吧。忽然,诗人注意到了一树桃花,顿时来了精神。他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看呀,这桃花才开了一簇,旁若无人的样子多自在,你是喜欢深红色的呢,还是喜欢浅红色的呢?”这个选择题,确实是很难啊,不同颜色的桃花,不同的春色,我们都想看看,都想拥有啊。
诗人爱花,尤其钟爱丽春花。为此我特意查了下,原来丽春花就是虞美人,它的每一个名字都很美啊。
百草竞春华,丽春应最胜。
少须好颜色,多漫枝条剩。
纷纷桃李枝,处处总能移。
如何贵此重,却怕有人知。
——《丽春》
春天来了,花草争芳斗妍,而诗人认为,丽春花是最美的。为什么呢?因为它颜色好看,盛开时烂漫无比。像那些桃树李枝的枝条,总是能移植而活。丽春花为何如此贵重呢?说出来却又怕你们知道。直到最后,诗人还在卖关子,真是孩子气十足。
诗人的笔下,淋漓尽致地再现了春光之美,春天之生机。没有谁能拒绝得了春天。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绝句二首》
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山水更显秀美。温柔的春风,送来了花草的芬芳。飞来飞去的燕子忙着衔泥,准备筑巢,沙滩被阳光晒得暖暖的,一对对鸳鸯在上面休憩,好不悠闲。江水碧碧,更显得飞鸟纯白,山色青青,火红的山花像要燃烧起来似的。春光无限好,诗人却忽然惆怅起来,今年春天看着又过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归去啊?答案在哪里,也不知道啊。
杜甫虽在异乡,却也重视诗意的栖居,尤其到了春天,他的住所简直就是现成的诗和画,一颗久在红尘中漂泊的心,也得到不少慰藉。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绝句》
诗人坐在窗前,向窗外望去,两个黄鹂在翠绿的柳树上鸣叫,一行整齐的白鹭直飞入蔚蓝的天空。虽然足不出户,却足以赏尽春光,窗户里含着西岭山经年不化的积雪,门前停泊着不远万里从东吴驶来的轮船。诗人静静地观赏着大好的风光,感受着春天的无限生机,心情平和而从容。
三月春水上涨,诗人简陋的小院,更是别有风情。
三月桃花浪,江流复旧痕。
朝来没沙尾,碧色动柴门。
接缕垂芳饵,连筒灌小园。
已添无数鸟,争浴故相喧。
——《春水》
三月桃花盛开时,江水上涨,春汛汹涌,淹没了从前留下的水渍痕迹。清晨起来时,发现江水已经吞没了沙滩,只剩下边缘,甚至已经到了草堂的柴门前,春水碧绿,好像要推开柴门似的。江水上涨,不如续接钓丝,在此垂钓,还可以以竹筒缚以水车,引水至菜园浇灌,岂不方便?诗人为春汛的到来感到惬意,随遇而安,而一群群飞鸟,更是欢喜,争着洗浴啼鸣,好像搞起了聚会一样。真是一幅和谐的画面啊。
春水上涨,没有关系,该干嘛干嘛。而最令诗人欢喜的,除了水鸟飞来,更有朋友的拜访。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盘飨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客至》
房屋南北皆是春水荡漾,一群群鸥鸟天天飞来。没有客人来,长满花草的小路也没有打扫,简陋的柴门今天为你打开。离集市太远,也没有什么好的饭菜,家境贫寒只有浊酒招待。如果你肯和邻居老翁一起饮酒,我就隔着篱笆唤他过来,大家一起饮酒作乐,也算热闹了。
在春天,杜甫也会怀念起远方的朋友,希望可以和朋友相聚,共享春光,互诉衷肠。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
——《春日忆李白》
李白的诗作无人可敌,他那超然于众的才思令人赞赏。李白的诗作既有庾信诗作的清新之气,也有鲍照作品的俊逸之风。诗人想李白了,他在心里对远方的朋友说,如今,我在渭北对着春天的树木,你在江东望着傍晚时的云彩,相隔遥远,只有互相思念。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聚在一起,一边把酒寻欢,一边尽情地讨论诗作,那才是快意人生啊!
杜甫的春天,也不总是欢欣,事实上,他总是飘零无依,不知归期是何期。
湖南为客动经春,燕子衔泥两度新。
旧入故园尝识主,如今社日远看人。
可怜处处巢居室,何异飘飘托此身。
暂语船樯还起去,穿花贴水益沾巾。
——《燕子来舟中作》
诗人漂泊至湖南,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春天,燕了已是第二次衔泥筑巢了。诗人不禁对着燕子感慨,曾经你飞入故园,认识了我这主人,如今春社之日,你却远远地看着我,如同陌生人。燕子你辛勤筑巢,却居无定所,和飘荡无归的我,又有何不同?桅杆上和我说话,还是要离去,穿过春花,贴着水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不禁更使人忧愁,泪水涟涟,打湿了衣巾。诗人的心事,又有谁人懂?!
又是落花纷飞时节,一年春天又将去了,望着漫天飞舞的落花,想起流年种种,让人情何以堪?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江南逢李龟年》
当年在岐王宅里,常常看到你的演出,也曾在崔九堂前,常常听到你的演奏。江南正是一片大好春光,正是落花时节,却碰到了你这位老朋友。时光带走了很多的东西。如今,我们一般落魄,见到彼此,真是一言难尽啊!
花会开,也会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无论是逆流,还是顺流,不如看淡,徐徐迎向前,生活总是要继续。
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曲江二首其一》
每次退朝回来,总要将衣服典了当酒,每天在曲江尽头,喝得尽兴才归。到处都欠着酒债,又有什么关系?人生活到七十,就已经是很稀少的事了。春光真美啊,蝴蝶在深深的花丛中自在飞舞,蜻蜓在水面上徐徐飞过,不时点一下春水。我要告诉世人,希望人们尽情拥抱春光,即使只能暂时观赏,也不要轻易错过和辜负啊。
杜甫笔下的春天,有美丽的风光,有简单而幸福的生活,有对时光流逝的感怀,也有对个人际遇的嗟叹,经历过世间种种悲喜,他更加珍惜春天,也更加明白了何为人生。就算有再多沧桑,春天来临的时候,总像得到了新生,尽情感受着春天的美好,放下过往,好好地爱这春天,哪怕身在他乡,哪怕已是年迈,无妨。
-作者-
禾雨,喜欢诗词的女子,在四季中寻找一个个美丽的细节,愿时光留下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