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雎鸠是个什么鸟?相信很多人在吟诵《诗经》名句时,心中不免提问。自然摄影师张海华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获文学硕士,但他坦言自己在求学期间,并未读过多少《诗经》里的篇什。直到年,多年沉迷自然摄影和写作的他,忽然冒出个点子,想写一篇关于“古诗中的鸟儿”的文章。计划中,文章不要太长,刚好可以在报纸副刊上发一个整版。在构思过程中,他继而发现,光《诗经》就提到了那么多鸟!再仔细读下去,原来只针对“关关雎鸠”就足以写一篇有趣的文章了。关于雎鸠为何鸟,历史上有多位“大咖”给过解释。明代汤显祖借《牡丹亭》里杜丽娘的私塾老先生之口解释,“雎鸠,是个鸟。关关,鸟声也。”当春香用斑鸠打趣时,老先生也没有反驳“雎鸠即斑鸠”这种说法。周振甫的《诗经译注》中说:“雎鸠,一种水鸟。”余冠英的《诗经选》有:“雎鸠,即鱼鹰。”马持盈《诗经今注今译》有说,“雎鸠,水鸟,即鱼鹰。”张海华总结道,在自然科学没有那么发达的古代,普遍认为雎鸠即水鸟或鱼鹰。结合史料梳理、圈内共识和自己野外拍鸟的经历,他又将雎鸠锁定在“东方大苇莺”和“白胸苦恶鸟”两种鸟身上。他曾亲耳听闻,两种鸟的叫声都类似“关关”之声。每年五、六月份,张海华在杭州湾湿地芦苇荡边都会听到“关关”声,那是一整片东方大苇莺大合唱,声音颇为宏大。不过,东方大苇莺虽然发音类似“关关”,但喜欢群居,鸣叫也相当热闹,听起来并没有那种孤独伶仃之感。又一年初夏,他听到白胸苦恶鸟的鸣叫。那是一只单只雄鸟,正在不知疲倦地鸣叫“关关,关关”。经了解,原来孤形吊影,喜欢于晨昏鸣叫求偶,正是这种鸟儿的生活习性,这让他断定,“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这位君子,听到的应该是河中沙洲上正在求偶的白胸苦恶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鸟的叫声听似“关关”?什么鸟孤形吊影立于沙洲?原来是一只正在求偶的白胸苦恶鸟。张海华摄那之后,张海华一发不可收拾,花了近4年时间搜罗、研读相关学术著作,野外走访拍摄,追寻诗经中的飞鸟的故事。这些著作主要分两大类:一是跟《诗经》注析有关的部分著作:如宋代朱熹的《诗集传》,及现当代学者余冠英、程俊英、陈子展、高亨等人的书,二是跟《诗经》名物有关的著作,也涉及古今中外的十多本。在逐一考察学者们对《诗经》中所涉及鸟类的观点的基础上,结合自己十多年的野外观鸟经验,他对《诗经》中的鸟类做出自己的判断,然后进行写作,最终出版《诗经飞鸟》这本近页结合文字、摄影和插画的集子。书中除了解读“关关雎鸠”里的雎鸠,还详述了“黄鸟喈喈为谁鸣”里的黄鸟,“燕燕于飞伤别离”的燕,“脊令在原兄弟情”里的脊令,“墓梅有鸮焉恶声”里的鸮,“七月鸣鶪农事忙”中的鶪等等,从博物的角度重新解读《诗经》里的自然。白鹡鸰。《诗经·小雅·棠棣》有“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诗句以鹡鸰振翅飞鸣,声如“急令,急令”,喻人之困境,以此劝喻兄弟之间应当友爱互助。张海华摄读《诗经》就会发现,古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远比现代人要紧密。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相当不易的一年,疫情爆发带来的恐惧和隔离,很多人开始反思我们该如何修复与大自然的关系,张海华也在书的序言中感概,“如今,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快、那么新、那么眩目、那么迫不及待,而只有很少的人愿意慢下来,行走于乡间的小道,去观察草木虫鸟的美好,去凝视来自古老文化的脉脉余晖。”当然让人反复翻看这本书的,不止是理念上的共鸣,还有作者独特的行文着眼点,比如“鸳鸯会飞吗”“古人为何会观鸟?”“诗经里的’猛禽分类学’”,在资料梳理的同时,加入他自己的拍摄故事和走访经历,读来叫人兴味盎然。有人可能好奇,诗经中到底写了多少鸟?根据张海华梳理,《诗经》共篇,有62首诗明确提到了鸟儿,有的诗中还提到多种鸟类,所涉及的鸟类有42个,合并重复的鸟类,整部《诗经》中实际提到的鸟儿有30多种(类),涉及25个科。当然这些统计很难按照现代鸟类分类学来进行,只是一个大致情况。《诗经·周颂·小毖》有“肇允彼桃虫,拚飞维鸟。”中的桃虫,指的就是鹪鹩,按照现在的科学分类系统,属于雀形目鹪鹩科。张可航手绘《诗经·邶风·燕燕》有“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描述了深婉动人的送别情境。燕子的背羽在阳光下其实是蓝黑色的,泛着金属的光泽。张可航手绘《国风·邶风·凯风》有“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说的是虽有七个儿子,辛劳的母亲依然无法感到欢愉,还不如听听会唱歌的小鸟呢。这种羽色靓丽、歌喉动听的黄鸟,与插图中“黑枕黄鹂”的特性高度一致。《中国鸟类野外手册》上如此描述它的鸣声:“清澈如流水般的笛音。”张可航手绘根据张海华梳理,《诗经》中直接提到雉科鸟类的有八首诗,插图为雉科的白腹锦鸡。张可航手绘那么,古人也会观鸟吗?在张海华看来,两三千年前的先民们,尤其是那些《国风》的作者们,其实都是“草根诗人”,他们经常行吟于野外,所见草木,皆可入诗。他认为,诗经中提到了那么多种名为鸮、雉、燕、鹳、鸠、鹭、鸢、鹙的鸟儿,恰恰说明在两三千年前,人类还处于比较原始的农耕时代,自然环境中的鸟类数量比较多。当然古人“观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比较现实,那就是狩猎需要。“将翱将翔,弋凫与雁”,“鸳鸯于飞,毕之罗之”,说明在古代野鸭和大雁都是捕猎的对象,因此人们对它们的观察和习性也了解更多。比较遗憾的是,因为自然环境的变化,栖息地遭到可能的破坏,“有鹙在梁,有鹤在林,维彼硕人,实劳我心”中的鹙,也就是秃鹳,近年来在国内几乎绝迹。在全书配图方面,一方面尽可能找齐照片,他自己没有的,就向鸟友们寻求帮助,另一方面,则让学画画的女儿手绘了很多鸟类,丰富全书的视觉呈现。作为一个想要尝试“诗经观鸟”的普通人,可以从哪里着手?记者和张海华聊了聊。Q:如果想从自己身边开始寻找《诗经》里的飞鸟,就长三角地区而言,哪些品种是比较容易遇到的?A:在产生《诗经》的地方——主要是黄河流域——自然是不用说了,但其实,考虑到很多鸟类会迁徙或者在国内分布很广,那么在长三角看到这些鸟也是不足为奇的。哪怕不能看到全部,也至少可以看到大部分。以我所居住的浙江宁波市而言,我统计了一下,发现除了极少数鸟种以外,“飞”在《诗经》中的鸟儿几乎都能在本地找到,如大雁、白鹭、麻雀、喜鹊、家燕、雉鸡、棕背伯劳、乌鸦、鹡鸰、各种野鸭(含鸳鸯)、猛禽等。Q:像诗经里所讲的周南、召南,那个时代这些地方的地貌环境与今天地貌环境有哪些变化?诗经里提到的鸟儿,有哪些在那里今天还是常见鸟?A:周南在学术界有共识,主要指今题河南省西南部至湖北省西北部一带。产生《诗经》的时代,距今已有2年以上,相关地方的环境、气候都跟现代有较大不同。至于那些鸟儿,在现代倒是基本都还在的。只不过有不少在古代比较常见的鸟类,现在已经成了濒危动物,如鹈鹕、东方白鹳、白鹤、大鸨等。至于野鸭、鹰、隼、猫头鹰、白鹡鸰、鸳鸯、伯劳、喜鹊、白鹭、雉鸡、麻雀等鸟类,现在依然比较常见。《诗经·曹风·候人》中有“维鹈在梁,不濡其翼”,拿鹈鹕不用下水捕鱼也能安居鱼梁,比喻那些完全靠人供养,才德与地位完全不相称的人。《国风·召南·鹊巢》有“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成语“鸠占鹊巢”由此得来。当代学者更倾向于认为,主动侵占鹊巢的是一些猛禽,比如图中红隼。《诗经》里提到最多的鸟是哪一类?答案是雉鸡类的鸟。诗经里至少有八首直接提到它们,如果加上与雉鸡相关(如羽毛、服饰)的诗,则超过十首。比如《邶风·匏有苦叶》里就有“雉鸣求其牡”,《邶风·雄雉》中有“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Q:像您提到认为雎鸠是白胸苦恶鸟,也有学者提出不同意见,鸟友圈对此都有哪些讨论?哪些参考书籍是您认为比较适合对此话题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进一步阅读的?A:鸟友圈其实讨论得很少,因为绝大多数人没有想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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