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鹂

冯程程是上海黑帮老大冯敬尧的女儿，她长相清丽脱俗，气质温婉高贵，举止优雅大方。

就连劫持她的杀手都由衷感叹：“原来冯敬尧也有这么好的女儿……”

凶狠毒辣的冯敬尧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儿，以后再写文阐述，今天我们主要说冯程程。

赵雅芝版的冯程程堪称完美。

两根可爱的麻花辫，同色缎带头饰和辫梢的蝴蝶结恰到好处呼应着身上衣服的颜色款式，配上一张古典端庄的瓜子脸，不论娇嗔甜笑，还是痛楚流泪，都有种别样的美。

三十多年过去了，这版冯程程，依然是备受追捧的TVB电视剧女主角。

可完美之人的人生也难免遗憾。

最近重刷《上海滩》，发现冯程程这姑娘，其实挺“穷”的。

她的“穷”主要是精神上的孤单。

1

冯敬尧有钱有权，对自己的独生女当然没得说。

冯程程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接受最好的教育，想去北京去北京，想去法国去法国。

冯敬尧唯一给不了的是陪伴。

无论哪个时代，男人不赚钱养家，寸步不离陪着儿女长大都很不现实。

但父亲缺席的时间，可以通过高质量的精神交流来弥补。

比如梁启超，他搞维新变法又流亡国外，还一直活跃在政治、文化等各个领域，属于孩子们的时间很少。

但他懂得通过书信这种方式和儿女们充分交流，成为他们的精神知己。

直至今日，《梁启超家书》中的有些观点，词句，依然能让我们感叹这位父亲的温暖宽厚。

冯敬尧是黑帮老大，他整天忙着争权，火拼，投机赚钱，追杀叛徒，完全没时间陪伴冯程程。

那他和冯程程有没有梁启超般高质量的精神交流呢？

整部剧冯氏父女同框的次数不少。

经常是爹问女儿闷不闷，闷了就让她找汪月琪聊天，出去逛街跳舞。

或者女儿冲爹撒娇，劝爹注意身体。

再不然就是女儿因男朋友和爹吵架。

冯氏父女俩少有推心置腹掏心掏肺的精神交流，一遇到关键问题，比如程程问鲁秋白是不是你杀的？你把许文强怎么了？

冯敬尧马上会编瞎话或转移话题。

没有精神交流也就罢了，这对父女甚至对彼此不甚了解。

冯程程一直和父亲住一起，家里每天进出的都是冯敬尧手下，可她居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爸爸到底是干什么的。

冯程程对自己爸爸的了解主要靠报纸，报纸写爸爸好，她就笑眯眯很高兴；报纸骂爸爸，她就质问爸爸到底是真是假，老冯编个瞎话她满腹狐疑地相信。

冯敬尧的执着，凶残，贪婪，虚伪，辛苦，无奈，义气……坏的好的，冯程程全都不知道，或者说不想知道——她曾对许文强说，爸爸的事知道太多对自己没好处。

既然不知道对方的苦与乐，雄心与野心，仁慈与残忍，自然也很难有感同身受地体谅，发自内心的默契。

难怪冯程程前一个镜头还在父亲跟前尽孝道，转过脸没多久就说要在香港照顾许文强一辈子，后来又要和许文强去法国再也不回来。

站冯敬尧的角度，这女儿真有些不贴心。

可闺女的不贴心，是有原因的阿。

2

冯敬尧同样也不了解冯程程。

比起惠罗公司的新款，流行的舞步，逛公园，看戏看电影，冯程程更喜欢在家读小说。她真正向往的，从来都是远离争斗，平静安宁的生活。

冯程程曾不止一次建议丁力离开上海滩，她也曾向许文强提议一起去法国。

冯程程在香港找到劫后余生的许文强，见过他朴实能干的妻子，目睹了他简单温馨的生活之后，回来对丁力说，文强生活的很平静，我想他已经得到了幸福。

看到了没，冯程程定义的幸福，并不是上海滩的纸迷金醉，灯红酒绿，超前的文化物质享受，而是许文强阿娣过的那种平静简单的生活。

冯敬尧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女儿想要的幸福究竟长什么样。

他看中的一直都是钱，地位，权利。

他对程程表达的爱，也以这些为载体。

直到故事最后，冯敬尧死期将到，他才明白人生最宝贵的是亲情，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好好生活。

可惜太迟了。

那是冯氏父女最贴心的一刻，也是他们即将永别的一刻。

3

世事有因才有果。

冯程程从小离开父亲在北平念书。

北平到上海，民国时代坐火车少说得一天一夜。

距离上的遥远，精神上的疏离，让这对本应血脉相连贴心贴肺的父女越走越远。

在冯程程看来，爸爸无论做了什么，那始终都是她爸爸，有些事与其知道了让自己纠结痛苦，不如不知道。

她的“不知道”，是一种鸵鸟埋头般的逃避和自欺。

世上很多矛盾，不会因逃避而消失，不会因自欺而化解，只会因面对而解决。

如果早期的冯程程肯勇敢积极一些，主动了解冯敬尧，尝试更深入的交流，她也许能对父亲产生些许影响，帮他早一些看淡，放下。

至少她能早些了解恋人和父亲之间的价值冲突，更早准备应对人生变故，努力让事情不那么糟。

——就算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起码人生得失成败能明明白白，对自己有个交代。

冯敬尧同样在逃避。

在冯敬尧看来，让程程衣食无忧，想干嘛干嘛，不让她看到麻烦事就好。

一旦出现火拼，追杀，勾结，恶斗等负面事件，他不是把程程送走，就是联合周围人铁桶一般瞒着她。

他把女儿罩在真空中保护起来，不见风雨阳光，也拒绝她成长。

如果冯敬尧知道，自己女儿最大的梦想只是一份平静的生活，而这份平静生活的唯一寄托是许文强，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对许痛下杀手，还会不会认为帮女儿找个丁力般对她好的人就够了呢？

4

很多女孩会带着原生家庭的情感缺失去寻找人生伴侣，冯程程也不例外。

有人说，一见钟情，钟的是“脸”。

但冯程程对许文强一见钟情，钟的绝不只是“脸”。

作为冯敬尧的女儿，冯程程外貌气质出众，在北京名校就读，她周围肯定围绕着若干年轻帅气的异性。

她对男人的“颜”应该很有免疫力，不会看见个好看的男人就往上扑（陈翰林就是最好的例子）

冯程程爱上许文强，更多因为一个“懂”字。

许文强是燕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学历高，阅历多，情商高。

冯程程口中的契科夫，徐志摩，巴金的《家》，《罗密欧与朱丽叶》，他都有独特见解。

她对平静简单生活的向往，他当然也懂。

写到这里，真感觉冯、许二人外貌珠联璧合，内涵相得益彰，实在是佳偶天成，一对璧人。

那许文强和冯程程交往之后，有没有为她荒芜的精神世界带来一块有泉水，有清风，可以暂时休憩的绿洲，有没有弥补她原生家庭的情感缺失呢？

很遗憾，并没有。

5

冯、许二人的爱情开始得挺浪漫。

黄昏向晚，许文强为冯程程撑一把伞，两人在纷飞的大雪中散步而回。

冯程程几次接近许文强都失败了，她心灰意冷要去法国读书，最后一刻却出现在许文强家门前，对许进行最后的表白。

……

这经典的一幕幕，真令人回味万千。

可盘点一下两人的交往细节，分析下他们的相处模式，就能发现问题。

两人在一起主要做的事：

吃饭，逛街，跳舞，看电影，逛公园，吵架，谈小说，女的给男的包扎伤口，男的哄女的开心……

他俩的交往模式则完全延续了冯敬尧和冯程程的相处模式。

程程会关心许文强身上的伤，温柔地给他包扎治疗，但从不细问许文强究竟为什么受伤。

她对许文强频繁失约，不能陪她有些不满，但她从不关心许文强整天都在干什么。

许文强背叛未来岳父，刺杀山口香子这么大的事，冯程程作为关键人物，从头到尾蒙在鼓里。

后来，她到香港找到劫后余生的许文强，说想留下来照顾他一辈子，却对杀死山口香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问都没问。

也难怪，冯程程不想知道冯敬尧的事，当然也不想知道许文强的事。

因为许文强和她老爸干着一样的事。

冯程程对许文强，一样在逃避矛盾。

许文强的原则，底线，失落，矛盾，纠结，初心……她一无所知。

可一对恋人交往，除了吃饭逛街跳舞看电影之外，难道不应该重点了解对方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内心的快乐痛苦，曾经的梦想，当下的处境和以后的规划吗？

冯程程因为一个“懂”字，爱上许文强。却并没在交往阶段把这个“懂”字继续写下去。

反过来，许文强会深情地望着冯程程，会搞怪哄她开心，却顾虑重重从不肯吐露他的纠结，痛苦，矛盾，为难……

冯程程并不知道，许文强和她交往之后从未想过结婚。他后来向她求婚更多因为当冯敬尧的女婿，可以远离糟心事，背叛冯时可以多层保障，有条活路。

我倒觉得许文强和阿娣才更像一对正常交往的男女。

许文强把对生活的希望和恐惧对阿娣托盘而出，毫不避讳和她说起曾经，坦然地领着前女友回家做客……

冯程程和许文强，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堪称神仙眷侣。

但很抱歉，这对神仙眷侣并未通过深入交往成为灵魂知己，而是有着太多顾虑，矛盾，挣扎……最后迫于现实的无奈，化成一句“意难平”。

6

这样看来，冯程程其实挺“穷”的。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父亲冯敬尧，恋人许文强——包括后来的丈夫丁力，没有一个和她有过贴心贴肺的精神交流。

可即使这样穷”，精神上这样孤单，她仍然能在外力的挤压下日渐坚强，实现成长。

这才是冯程程这个角色最令人感动的地方。

她是一个可以平静接受命运弄人，然后不断往前走的人。

经历了痛失恋人，婚姻失败，老父病重等一系列的家庭变故之后，她开始思考人生的价值，婚姻的意义。

目睹了群情澎湃的抗议示威，欧阳汉为理想视死如归，罗湘和家庭决裂，冯程程终于开始正视她和家庭，父权，夫权的矛盾，思考未来的人生走向。

当离婚后的冯程程勇敢加入示威队伍，毫无顾忌接受欧阳汉临走前的托付，不惧强权全力撑起话剧社，努力宣传上演《出走的娜拉》时，我们看到一个全新的冯程程，坚定地开启了她另一段闪亮的人生。

冯程程精神上的“穷”，最终被自身的成长，人生价值的实现所弥补，填满。

她父亲冯敬尧终于在落魄中幡然醒悟，父女二人终于有了最后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她深爱的男人许文强，历经世事变故依然爱她，想和她在异国他乡的法国再续前缘。

她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7

冯程程的故事告诉我们，无论亲子关系还是两性关系，逃避只会让事情更糟。

勇敢面对，积极沟通才能解决问题。

一段好的亲子关系，是血肉相连为基础的心灵相通。

所有心灵相通的基础都是顺畅的沟通，积极的了解。

子女体谅父母的处境立场，无奈妥协；父母知道孩子的苦乐酸甜，诉求梦想。

冯氏父女一直逃避矛盾，你不懂我的诗和远方，我不懂你的机关算尽，他们纵然血脉相连也会在心灵上渐行渐远。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液，却觉得对方心中的崇高轻如鸿毛。

一段好的两性关系，能让人清楚明白地看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积极沟通终能了解三观，深入交流才知何去何从。

像早期的冯程程对许文强，我爸可能和你三观不合，咱不聊事业，聊点别的吧，到头来耽误的只能是自己。

当然，无论亲子关系还是两性关系，最关键还是自身的努力与成长。

当一个人翻山越岭踏平坎坷终于在人生路上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他终将以健全完整的姿态面对世界，父母和爱人。

一个历经成长，圆满完整的人，当然也更容易在亲子关系和两性关系中坚强勇敢地面对，积极主动地沟通。

人生，终将在这闭环的良性循环中走向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