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鸟巢
文/孙虎林
清早,走到那条楸树夹道的路边,猛听得一阵喜鹊叫声。抬头一看,高高的楸树上有一只长尾喜鹊,它头顶上方垒着一个硕大的鸟巢。敢情,这只鸟大清早起来就看家护院。
小时候住在乡下,村里有不少大树,几乎每个树上都有鸟窝,有的树上甚至有两三个,也许是聚族而栖的鸟类大家庭。西邻人家后院有一棵大青槐树,主干粗壮,树冠巨大,几乎荫蔽了大半个院落。靠近树巅的地方,架着一个巨大鸟巢。住在巢里的喜鹊一家成天到晚叽叽喳喳,吵闹不休,不知在商量什么。
午后,一大团黑云从北山那边涌过来了。很快,风儿起了,豆大的雨滴劈哩啪啦砸了下来。接着,房檐水就淌成了一线瀑布。风助雨势,雨线斜着飘进房门。我赶忙跑进屋子,关紧房门。而后,跪到炕头上,凑近窗玻璃观看院子里骤雨集聚的小河。雨水从地势高的北边流向南边水眼,而后穿门洞流到村街排水沟。这时,我突然担心起邻家青槐树上的鸟巢。雨这么大,不知是否被刮下来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顿饭工夫,雨住了,乌云丝丝缕缕,赶海一样退到天边。这时,西边天空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状若拱门,绚丽夺目。我尽情观赏彩虹,不意间看见了青槐树上的那个鸟巢。它安然无恙,牢牢地固着在树杈上。旁边飞来一只喜鹊,嘴里叼着一截树枝。看来,这场大雨对鸟巢多少有些损坏。这不,喜鹊心有余悸,赶着雨过天晴来加固房子了。再说,巢里的宝宝也快出壳了。
那些年物资匮乏,做饭时柴火也成问题。父亲就曾拉着架子车去北山打柴。于是,脑子灵的人就打起了鸟巢的主意。他们竟然爬到树上,用扁担捅下喜鹊巢。他们说一个鸟巢能装半背篓,拿回去炖肉燣臊子最好。鸟巢都是干透了的树枝,耐烧极了。村里老人见了撇撇嘴,说再没烧的也不能拆鸟窝,这和拆人房子一样,损阴德。谁知多年以后,强拆民居的事儿还真发生了。这是后话,在此不便赘述。
我家后院有棵楸树,高大茂盛。夏天里,树上飞来几只黄鹂鸟,叫声婉啭动听。听见黄鹂啼鸣,我便猫着腰蹑手蹑脚,悄悄走到树下抬头仰望,试图瞧见黄鹂漂亮的身姿。可惜,这种鸟儿太警觉了。我还未走拢树下,它就匆忙飞走了。只有一次,我看到了黄鹂鲜黄明丽的肚皮。怅然若失中,我灵机一动。跑进屋子,找来两块小小的木片,几根竹棍,还有母亲做衣服时剩下的碎布条。三缠两缠,做成一个鸟窝。而后爬上大楸树,骑在树杈上,固定住那个鸟巢。我希望美丽的黄鹂鸟能住进这个鸟巢。第二天放学后,我上到树上去看,鸟巢里连根羽毛都没有。一连七天,都是如此。很快,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鸟巢一直空着,孤零零的。
那年春天去北京,入住朝阳区一酒店。办好手绪后,我和妻在街道溜达,猛听得一阵乌鸦叫声。抬头一看,树枝上站着一只乌鸦。春寒料峭,青槐树还未长出新叶。如画的树冠疏朗秀杰,一派清爽气象。硕大的鸟巢架在枝头,尤为醒目。目睹此景,我不觉惊诧万分。要知道,在关中西府,乌鸦在城郊极其罕见,只有到了秦岭山中的凤县、太白一带,才能听到乌鸦叫声。其声嘹唳旷茫,不无刺耳。不过,倒也与山野气象和谐无间。未曾想在人烟辐辏的京城,在车来车往的闹市街头,竟然听到了乌鸦聒噪,颇感意外。次日,我们游览什刹海边的恭亲王府。那儿古木参天,垂柳依依,风景独好。迷濛的天光下,湖边一棵大树上,一高一低,架着两个鸟巢。我们经过时,未听到鸟鸣声声。也许,鸟儿飞出去觅食了。不知为什么,我希望鸟巢里住着喜鹊,而不是乌鸦。
那年夏天,我们兴致勃勃漫步于世界名校东京大学校园。正值暑期,行人稀少,静谧安然。东大校园绿树成荫,草坪如茵。正当我用心品鉴时,猛听得刺耳的乌鸦叫声。循声望去,不远处的草坪上游走着一只乌鸦。它从容不迫,闲庭信步,我们走近了,也不避让,“主人”风度俨然矣。是啊,乌鸦本就聪明。《伊索寓言》中的那只从瓶子里喝水的乌鸦,智商不低。这样说来,乌鸦安居东大校园,也算是得其所哉。
有人说,鸟儿是开在树上的花朵。我要说,鸟儿是飞翔的花朵。当它扇动羽翅,翩然飞翔时,可不就是一朵飞舞的鲜花。不过,花儿飞了就落了。鸟儿飞过后,生命依然鲜活。当我们在野外,在乡村,甚至在城市,看见树上的鸟巢时,心中总会泛起融融爱意。这些年来,生态环境日渐变好,鸟兽日渐亲近人类。我向往这样的日常情景。“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震川先生的描述亲切有味,描绘出一幅人鸟和谐相处的恬然画面。毕竟,鸟类是人类的朋友,鸟巢更是安顿灵魂的家的象征。
年11月12日
孙虎林。陕西岐山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都市头条专栏作家,出版散文集《青春祭》《半生缘》。